宜泰樓門前的小二看見她,遠遠地便迎了上來,親熱地笑道:“姑娘是來京赴女子進士科禮部試的吧?”見孟廷輝點頭,他便一揚手,“姑娘裡面請。”
孟廷輝走進去,見酒樓一樓大堂甚是清靜,不由微笑,“莫不是因赴禮部試的女舉子都要住宜泰樓,宜泰樓便在禮部試結束前不事經營了?”
小二接過她的包袱,領她往櫃前去,搖頭笑道:“姑娘是從外府來的,不知京中習俗。今日乃佛生日,城中許多人都是一早便去禪院受浴佛水了,因是酒樓客少。”
孟廷輝這才明白過來,便笑著走到大堂櫃前,對掌櫃的說:“潮安北路衝州府,孟廷輝。”
掌櫃的看她一眼,轉身去後面案臺上拿過一封信,遞給她:“昨日剛到的,我本來還在納悶,宜泰樓還沒住進來這麼一個人啊。”
孟廷輝訝然,接過信便拆了開來。
一張薄薄的信箋,飛揚跋扈填滿了字,洋洋灑灑數言都在譴斥她的不告而別,最後一句才道,好生保重。
她唇角噙笑,目光掃到署名處。
其實不看也知道,能給她寫這種信的人,除了嚴馥之,還能有誰。
不告而別確是她不對,可她平生最不會做的事情就是告別。
告別了又有什麼用?
從此天各一方,有緣自會相見。
就好像……
她腦中剛閃過一個人影,思緒便被人硬生生地打斷——
“你就是孟廷輝?那個被太子欽點為潮安北路解元的孟廷輝?”
大堂中不知何時進來了幾個素妝女子,其中一個正擠在她身旁,看見掌櫃落筆記下的名字,臉上一副驚訝得不得了的模樣。
孟廷輝想了想,微點了一下頭,“姑娘……”
話未說完,那女子又驚道:“你真是孟廷輝!”
孟廷輝蹙眉,不解其意。
幾個人交頭接耳了幾句,方對她笑道:“各路來的女舉子都到了好些日子了,早有人把你的名字在宜泰樓傳了個遍。”
孟廷輝僵住,擠出個笑容,“今晨方至京外,一路車馬勞累,容我先歇一歇,再與姑娘們閒聊。”
她問了小二兩句,便挽了包袱上樓。
幾個人猶在下面竊竊私語——
“不過是撞了大運罷了,有什麼好傲的?”
“說的正是。潮安北路歷年都沒出過女狀元,她就算是潮安北路的解元又能如何,文章說不定還不如京畿諸路隨便的一個舉子呢!”
“能來京赴禮部試的,哪一個不是有真才實學的?等著瞧吧,看禮部試放榜時她能不能中貢生。”
……
她裝作沒聽見似的上了樓,推門而入之時,指尖竟在輕輕發顫。
雖知京中要比衝州府複雜得多,可她卻沒想過連這一個小小的宜泰樓都會暗流洶湧。
尚未開試,她就成了眾矢之的,單單一句太子欽點她為解元的傳言便將她推上了風口浪尖。
是想告訴她,雖惜她之才,卻不喜歡她先前的投巧手段?
是想警告她,禮部試上不可再孤意違例?
抑或是想讓她心裡揹著這個大包袱入禮部貢院考試,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有棟樑之才?
房間雖小,但卻整潔。
她將包袱隨手一擱,然後把自己的身子重重摔上床。
碎花帳子在頭頂搖搖欲落,鎏金吊鉤微微閃著光,窗戶半開著,依稀能聞見外面街上叫賣煮酒的甜香之味。
她閉上眼,手指輕輕划著床掾紅木。
這個太子殿下,
果真是心思難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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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時分,宜泰樓一二層間明顯熱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