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生男孩的狠心,但也沒得到這份工作。
那一年我開始寫小說,後來成為《王小波門下走狗大聯盟》系列叢書的作者之一,不知不覺已是三輯。
我與王小波的緣分,就是這些了。
今春一位失蹤多年的同學來京,說:“我看過你寫的小說了,感慨現在還有一個人是懂小說的。”我沒被人這麼誇過,登時謙虛,說:“你能說出這種話來,說明你也是一個懂的人呀。所以,應該是兩個人。”他擺擺手,說:“以前我覺得是兩個人,但看完了你的小說,我覺得只剩下我一個了。”他失蹤多年,但霸氣依舊,所以我們是好朋友。
除了這位同學,還有一位學長,他大我十歲。十年來,他沒有住過帶洗浴噴頭的房子,每次從郊區趕來看我,脖子上的泥都很黑厚。
我問他:“你多久洗一次澡?”
他單指向天,回答:“下雨的時候,就是我洗澡的時候。”妙句,令人開闊。
他寫的是比小說更難存活的東西——詩,而他十年來又禁止自己寫詩,稍動一點遣詞造句的念頭,就一陣哆嗦。那他在幹什麼?
不知道。只好說他在求道。
他的家裡沒有書,糊牆的報紙上有一個粉筆寫的“讓”字,問何意,他說是“讓他們十年”的縮寫,“他們”指的是所有人。
時光是可以用來讓的?
這部《國術館》,是我1997年剛寫小說之初,最早一批小說中的一篇。最早一批小說有四篇,兩個月內集中寫完,除了《國術館》,其他的在三年內都得以發表,覺得幸運。
那時看到德瓦蒂約演的《巴爾扎克》,躁動的巴爾扎克在印刷廠的機器前忽然安靜,說:“我寫了那麼多小說,總有一部會流傳後世吧?”德瓦蒂約把這種哀傷演得深入骨髓,令人震撼。
我一度很愛模仿這段表演,說:“我寫了四篇小說,總有一篇會流傳後世吧?”期待別人罵一句:“你的成活率也太高了吧!”然後哈哈笑一通。
我繼續寫著新的小說,而這部《國術館》則像一道兒童時期留下的刀疤,隨著人的長大,也被拉長了。它最早是一個兩萬字的短篇,後來是一個四萬字的中篇,又改成一個兩萬字的短篇。
七年前,我獲得了一個出單行本的機會,將它寫成一個十八萬字的長篇。這是我的第一個長篇。其時還不具備寫長篇的功力,自然遭到批評意見和修改建議。
這個時候,我讓了。
沒有繼續修改,放棄了出版機會。我也第一次體會到,在藝術領域有許多才智達不到的事情,你只能等著自己再老一點。
等著你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慢慢完結。
幸好我沒有及時完成這部小說,所以等來了素材的發酵期。不是我對素材的改造能力增強了,而是當初促使我創作小說的這塊素材這麼多年來還在生活裡存在著,並活生生地發展,展現出令人敬畏的因果關係。
所以,十八萬字保留了一萬字,然後,重寫。
我的黃金時代,是十年前我寫最早的四篇小說的時候,短短的兩個月時間。那時的我被靈感充斥,寫字快慰無比。現今的我,寫字已時感痛苦。
必須承認,寫作是消滅才華的。寫作是一門殘酷的行當,如同人類史一樣,伊甸園如此短暫,只在最開始的時候。
在寫作上,我早早便才華盡失,用光了幸福。現在的我常想,年華是一個書寫者存在的方式。拜火教的天堂是一片冰冷的黑暗,只有時間的莊嚴——或許,這是書寫者的天堂。
2008年3月
第一章 有邪
【一】
我一生下來就離開父母,因為我的額頭形狀突出。我的母親美麗單純,我的父親彬彬有禮,他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