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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看了一眼,卻看見奶奶的頭露在陽臺外面。88歲的老人,像孩子一般的臉,戴著厚厚的棉帽,對我點點頭再見。

直到今天,我仍無法忘記那一個瞬間。

寫到這裡已是淚流滿面。

當我對一個人懷著深切的感情的時候,我就會說不出話。也許是我對老師的崇敬無以表達,所以無論何時面對他,我都會孩子般不知所措地緊張。我總是緊張得要命,擔心自己說錯一句話,或者一個字,影響了老師對我的看法,實際上反而導致誤會重重。除了我去世的奶奶,我最敬重的人就是老師。奶奶已經不在了,老師就成了我最珍重的人。我很少給老師打電話,甚至很少和老師說話,是因為我太緊張。老師在我的生命中太重要了,我太尊崇他,敬仰他,所以反而拉遠了我們的距離。在一個你無比尊敬奉若神明的人面前,你只會覺得自己像一個傻瓜。

在老師家裡呆了不到十分鐘,我就又陷入了這種緊張。

老師約我六點一刻去,其實我六點就到了,但是一直沒敢進去。就在老師家樓外的水泥臺階上坐了十五分鐘,等著手錶上的時間一點一點地指到六點一刻。

六點一刻,我準時敲響了老師的家門。門開了,是黃老師。我進去,看見老師家的阿姨剛炒好一個菜,熱氣騰騰地端上桌子。我一時間頓時又變得不知所措。

“啊,您還沒吃飯?”我說。其實我也沒吃。

老師說:“對。戲七點半開始,我們得趕快吃了過去。”

我愣了一下,老師的話讓我沒法準確地判斷出這個“我們”是包括我還是不包括我。我想了一圈,最後還是覺得謹慎一點,認為不包括自己的恰當。

果然,老師緊接著就問:“你吃飯了嗎?”

我趕緊說:“哦,我吃過了。”

實際上說完我就後悔了。因為在來以前我就想過,老師約我這個時間去他家,應該是想請我吃飯。

阿姨回到廚房炒菜去了,屋子裡一股菜香瀰漫。我懊惱得要命,因為我的緊張,我又鬧了一個誤會。

“這個戲叫什麼名字?”我問老師。

“《眉間尺》。”老師說。

我一緊張,聽成了“沒堅持”,這麼古怪的名字,我嚇了一跳。

“啊?這麼前衛的名字?”我禁不住笑了起來。

老師有點奇怪,看看我說:“前衛嗎?”

他這一問,我立刻又遲疑了。在老師面前我永遠都那麼不自信。我開始想到可能是自己聽錯了。

“是……叫什麼名字?”我只好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遍。

“《眉間尺》。”老師一字一字地說,像教一個小學生。

“啊!”我這才聽清楚了。憑直覺立刻感到這會是一出好戲。

“眉間尺啊,我聽成沒堅持了。”我笑說。

聊了沒幾句,阿姨又端菜上桌了,眼看就要開飯了,我開始強烈地感到不安。

於是我說:“要不老師您吃飯吧,我去劇場等您。”

老師顯然也被我弄暈了,因為我們的談話顯然還沒有開始。

他說:“哦,那好。”

我很想和老師再聊一會兒,但是我們的談話就這樣因為吃飯的問題而莫名其妙地結束了。簡直就是荒誕。

我到門口換鞋,老師又問了我一句:

“你吃飯了嗎?”

我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其實沒吃,也想在老師家吃飯,可我想起前面我說自己已經吃過了,所以我只好再次違心地回答:

“吃了。”

然後我說:“下次吧。”

然後我心中沮喪無比。

坐在劇場裡等著戲的開演,我反覆回想著剛才發生的荒誕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