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人心靈蒙上了冷颼颼的陰影。但是,畢竟令人生厭的大雪已經停止,太陽把白皚皚的世界化解得支離破碎,田野露出溼漉漉的黑色泥土,朝陽的屋脊上,茅草縫裡搖曳著絲絲水汽,凍不死的冬茅草從溼泥中彈出一根根光潔白亮的肉根兒,彷彿小女妖露出她雖然清瘦可是白皙結實的小腿。只有背陰的土坎或人獸不及的刺蓬裡還殘存著不再放亮的小片雪渣。人們在努力忘掉即將過去的一年發生的種種可怕的故事,在春天就要到來之際做些實實在在有希望的事情。
辦駱家喪事的時候,秦天也沒摻和吹吹打打跑跑顛顛的事。與壽芝老頭蹲在地上分享那杆旱菸時,突然說:“沒個女人怎麼辦?”肖壽芝想想才明白他意思,點點頭說:“這樣子還討得起媳婦?”秦天仰起腦袋朝無雲無日冷悽悽的天望了半晌,嘆口氣,“老天真不饒人,真不饒人啊。”
那天,他給會織布卻不會織草鞋的肖菊林送幾雙草鞋去。水災後本來還剩一間搖搖欲墜的茅房,一場緣由不明的大火使它化為灰燼。鄉親們七拼八湊這才搭起一個比水炳銅的茅棚還要矮小的茅棚。肖菊林勾背赤腳站在烏黑的水盆裡稀里嘩啦踩布,愛華臉上留著父親樹枝抽打的傷痕,默默蹲在露天土灶前燒水。秦天見父女倆臉色蒼白,手腳都浮腫了,心想,真是飢寒交迫呀,難道老天又要將這父女收了去?
“老肖,怎麼用煤炭?還是用些淤泥吧,捱餓的日子還長得很,長得很。”
肖菊林凍得渾身打顫,也沒留意秦天掃在他身上的奇怪的眼神,一邊把手放在嘴裡暖和,齜著牙說:“有人家要裁過年衣服呢,不用些煤炭染不黑呀。”
秦天鼻子“哼”了聲,忽然大聲問:“愛華幾歲了?”
“十七了。”
“嗯,給她找個婆家。”
肖菊林哆嗦著嘴唇說:“誰願和我們攀親家?秦社長開玩笑。”
“開玩笑,我跟你開玩笑!”
忽然大步流星走了。
第二天清早,秦天叫上駱飛亮一道去大堤工地剷雪。
白天的太陽把雪融化,晚上的月亮又把溼泥凍成豆芽似的冰凌,湖區人叫它“狗牙凌”,踩上去一片脆生生、十分中聽的“嚓嚓”聲,像玉竿兒似的整整齊齊倒下。秦天跟駱飛亮比賽似的,橫著豎著踩向遍地小竹筍,看它們白花花一片粉碎,他開心地笑了。
駱飛亮悄悄瞟了他一眼,驚詫他們的社長這些日子第一次有了笑聲。別人都說秦社長從醫院回來變了個人,似乎也沒太變啊。他也附和著嘻嘻傻笑。
來到堤上缺口,他們揚起鐵鏟,將場地裡的積雪拋到一邊。太陽出來時,黑色泥地立即升起嫋嫋水汽。
秦天招呼道:“休息吧。一個太陽,明天就能挑土。”
他們在朝陽的土坎裡蹲下,秦天摸出衣袋裡殘存的菸絲在鼻前嗅著。
“飛亮,我給你找個老婆。”
他歪頭盯住飛亮說。
駱飛亮一下炸紅了臉,瞅秦天一眼,腦袋勾到衣袋裡去了。
“十###歲,怎麼還不討老婆?我十七歲結婚。”
駱飛亮紅著臉又瞅秦天一眼,聲音像蚊子一樣,“哪個�?”
秦天道:“我給你物色一個。你要發狠。你生產勞動不錯,要多想集體的事,還要想天下的事。做個大男子漢。人要活下去,不活下去也是違了天意。”
駱飛亮心裡忐忑地瞅著秦天,“秦社長,我……想學你做個英雄人物!”
“哼,”秦天忽地一聲冷笑,“學我幹什麼。我一事無成。”
“不,”駱飛亮急忙說,“你文武雙全,做事厲害,想事也厲害,對人又好……”
秦天朝他嘴巴一拍,“少說廢話。”
“談麼事�?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