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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衛昭斜睨著江慈,瞳仁中閃動著如琥珀般的光澤。他慢慢握起榻邊竹簫,修長的手指將竹簫托住滴溜轉圈,片刻後吹了聲口哨,駿馬嘶鳴,馬車緩緩啟動,向前而行。

江慈掀開厚重的車簾,寒風撲面,她忙放下些,透過縫隙看了看外面,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月落山。”

江慈放下車簾,有些訝然:“回你自己的老巢嗎?”

“老巢?”衛昭笑了笑:“說實話,我有十多年未回去過了。”

江慈轉過頭:“你不是星月教主嗎?為什麼十多年都沒回月落山?”

衛昭冷哼一聲,不再說話,閉上眼。馬車顛簸,他長長的睫毛如蝶羽般輕顫,在眼臉上投出一片淺淺的灰。江慈忽想起那夜相府壽宴,他與那人坐在一起,面上含笑,但眼神空洞,滿堂華笏,在他眼中,都是至仇至恨吧?而那人,笑意盎然,但也是同樣戴著假面,滿座蟒袍,在他心中,只怕都是一顆顆棋子。所謂青雲志,傾天恨,又能給他們帶來什麼?

江慈低頭靜靜地想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磕上路中的石子,將她震醒。她抬起頭,見榻上衛昭似是已經睡著,她凝望著他絕美的睡容,輕手拉過錦被,蓋於他肩頭。

馬車漸行漸慢,江慈縱是坐在車中,也知外面風大雪急,這樣趕路,只怕一日都行不到幾十裡,恐還有馬兒凍斃之虞。聽得車外馬伕的喝聲,她不由望了望熟睡的衛昭:他這麼急著回月落山,所為何事?他將自己劫來同行,又是為了什麼?真是要利用自己來對付那人嗎?

她心中冷笑,衛昭啊衛昭,你若真是這般想法,可就大錯特錯,我現在已沒有任何利用價值,那人,又怎會把我放在心上?!

馬車終於停住,衛昭倏然睜開雙眼,馬伕在外輕聲道:“少爺,到了。”

衛昭從懷中掏出一張人皮面具戴於面上,又從榻底取出兩頂青紗寬帽,順手丟了一頂給江慈。江慈接過,罩住面容,隨他下了馬車。

大雪紛飛,江慈覺有些寒冷,習慣性的攏上雙肩,手卻凝住。曾給自己帶來溫暖的狐裘,已留在了那草廬內,再也不在她的肩頭。她雙目漸漸潮溼,眼前的莊子如冥界般縹緲,她木然移動腳步,隨衛昭步入那積雪覆瓦、粉牆靜圍的莊子。

莊內,寂然無聲。二人自莊門而入,沿抄廊過月洞門,穿過偏院,再過幾道門,到了西首院落,一路行來未見一人。

衛昭推門而入,環視室內,青紗下,寒星般的雙眸漸轉幽深。江慈稍稍低頭,見他手尖竟在極細微地顫抖,不由有些害怕,將身形隱入門邊的陰影之中。

衛昭默立良久,緩步走到西閣的長案後坐下,他的手指輕輕劃過案几。十多年前,那個溫婉如水的女子,執著自己的手,在這案後,教自己一筆一劃寫下“蕭無瑕”三個字;那俊美如天神般的男子,握著自己的手,在這院中,教自己一招一式舞出“星月劍法”。歲月如沙漏,往事似雲煙,所有的人與事,終究是再也不會回來的了。永遠隨影附形的,是肩頭無法卸下的仇恨與責任,是深入骨髓的隱忍與堅狠。

他長久坐於案後,面上青紗隨微風而動,屋內漸漸昏暗,江慈悄無聲息地再往門後縮了縮。

極輕的腳步聲響起,先前那馬伕握著盞燭火進來,輕聲道:“少爺,二公子到了。”

衛昭收回右手,站起身,走到門邊,看了看門側垂首低眉的江慈,冷冷道:“把她關到墨雲軒,看緊了。”

夜色漸深,衛昭踏入“留芳閣”,看了看屋內之人,淡淡道:“看你的樣子,傷全好了。”

蘇顏忙微微躬腰:“勞教主掛念,屬下傷勢已愈。”

衛昭在椅中坐下:“武瑛下手是有些狠,但你若不借傷墜崖逃遁,也瞞不過裴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