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尋暖張口欲反對、抗議,可是他話裡的痛苦和某些字眼卻奇異地點中了她的心結。
你不知道待在這個家裡卻永遠被排拒在外,永遠被當成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是什麼樣的滋味……她知道,她也嘗過那種滋味。
無論怎麼努力,怎麼抗爭,怎麼大聲嚷嚷,都沒人看見,沒人在意也沒人在乎。
“我也是邢家的一分子,我也想為邢家做出貢獻,可是從小爹孃看重的就只有大哥,邢嬤嬤和老師傅們讚美教習的也是大哥,就連下人們也勢利跟地只跟著大哥身後轉,根本就沒人搭理我。”邢仲深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顫抖而含怒的冷笑。
“就算沒人搭理你,就算你被漠視,可你也不該偷傳家寶賣給死對頭!”她回過神來,拒絕被動搖心志和立場。“平常自家人鬥自家人,在家裡內亂也就罷了,可一有外敵,炮口總得一致向外才對,否則豈不是教外人有機可乘嗎?”
“我承認我是氣瘋了,因為深覺遭受不公平對待,所以才故意偷了傳家的天工刀具要去賣給死對頭。”他露出苦笑,“但是我也付出代價了……兩年來,我像是被世人放逐、遺忘了,邢家上下幾乎都當我死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
“過去被當作影子我也認了,可是現在,大家卻把我當成個死了的人,人人見了我都當沒見過,好像我真的死了,是一縷亡魂回到故居……”
風尋暖沒來由地一陣心虛了起來。
因為她也是“人人”當中的一個啊。
“我只是想要當一個有參與感、真正的邢家人啊……”他悲傷地把臉龐埋在雙掌之中,肩頭微微抖動著。
那個流裡流氣、跩得二五八萬的傢伙……是在哭嗎?
風尋暖有些不知所措地咬了咬下唇,猶豫著究竟是該溜還是該上前安慰好?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半晌後,她清了清喉嚨,“如果你真的想要參與邢家的事務,想向大家證明你真的改過了,你可以努力去做啊,畢竟……行動可以證明一切嘛!”
啐。風尋暖你這是臨陣倒戈嗎?你怎麼還真的安慰起了這個曾經帶給心上人莫大打擊的混蛋?
她心底突然有些矛盾掙扎了起來。
“是嗎?還有人會相信我,給我機會嗎?”邢仲抬眼望著她。
冷冷道:“像你,風家的大小姐,見了我還不是迫不及待想閃人?
在你心中,我定是跟堆垃圾一樣令人厭惡吧?“
“呃——”
邢仲豁然起身,臉龐閃過一絲深沉的悲憤,“算了,我為什麼要跟你講這麼多?你們——都是一樣的。”
“喂喂,你這樣講是什麼意思?”她眨巴著眼睛,吶吶地望著他憤然離去的背影。
第8章(2)
那一天邢仲的表情、邢仲的話語,不斷在她腦海裡迴盪著。
她還是很討厭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也沒法不去同情他。
也許是因為……有些“同病相憐”吧!
尤其眼見兩個月過去了,她依然在邢家當個小學徒,除了學會如何把大木頭刨得圓滑乾淨光亮外,其他本事也無長進。
雖然知道學徒最少得熬個三五年才能夠再學進一步的技術,可是她沒有三五年的時間,她連三五個月都等不了了。
距離花轎交件的期限剩下二十來天,想必沒有她在家裡“礙事”,爹爹和師傅們都進行得很順利吧?
“可惡的爹爹,壓根都不管皇上在聖旨上寫明瞭,是要風氏鳳轎坊的‘新任’掌事來雕制公主花轎嘛!”
在派了阿香回去偷偷打探訊息回報後,她的心情就更悶了。
聽說整頂百年紅樟製成的花轎主體已經快要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