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精閣”,它是否蒙了塵?他再次嘆了口氣。“清荷,你大約是不記得長安什麼模樣了?”
“奴婢……想來也確實記不清了。”少女略帶傷感地搖搖頭,隨即又抿出一點笑意,“四年前出長安的時候,奴婢還是個實在的小孩子呢!……殿下,我們回罷?”李琅琊垂了眼簾,轉身準備離去。
“……琅琊?”
步伐頓了一頓,李琅琊並沒有回頭。這又是多少次錯覺中的一次呢?總是聽聞那不羈的聲音喚著自己。琅琊,琅琊。
……
“起奏陛下,潼關失守!長安門戶洞開!”
“前金吾衛中郎將,今潼關副職守將皇甫端華,通敵謀反,其罪當誅!令及三軍,令及三軍!”
“臣等懇請陛下,速速移駕!”
……
李琅琊猛然伸手揪住自己的領口,回憶戛然而止,思緒歸於平靜。
“……琅琊!”
李琅琊的手猛然一顫。水晶鏡片從掌心滑脫,連著一同納在懷內的銀鏈一起,掉落在棧橋上,彈指間四分五裂。天地之間恍然從未有過的寧靜悠遠,渡口上所有的聲音對他來說都隱去了,李琅琊轉了身,目光斜斜地看去,眼睫發顫。
秋江浩淼,落日已隱入江水盡頭,水鳥們躲入不遠處大片繁盛的蘆花蕩,空餘鋪在江面一道橫貫千里的落日殘紅。霧氣水面間,漁歌曠遠去,在如此寧靜的背景上,那個有著火焰般髮色的男子,仍然挺如修竹的身影立在橋頭,李琅琊所熟識的笑容盪漾在那人歷經歲月和征戰卻還是英氣俊麗的眉眼間。那笑容還是飛揚不羈,卻帶著澀然。
“琅琊!”
清荷感覺到扶在自己肩頭的手抽緊了。微微的痛感讓她疑惑地望向自家殿下,復又望著對面武將打扮的男子。極至的耀眼和光華,廖若晨星的眸子,沒有經過風煙繞金戈,鐵馬踏冰河的人是沒有這樣的眼神的。“殿下……這?”
“……故人,是……故人啊……”李琅琊的聲音控制不住的顫抖,輾轉而來,破碎得難以辨認,連同漫江飛飄的蘆花擴散在江南城市的渡口上。兩人默然獨立,許久只聞得渺若江南煙雨的哽咽之聲,竟是難以成句。
“……端華……”
第 2 章
(二)
六月江南,草長沙白岸,黃鶯穿柳帶。江岸遊人如織,畫舫如縷,雖然無法比得長安的綽綽姿容摩肩接踵,但一派開闊的水澤雲霞,倒也構成別樣佳景,只教人流連忘返,所謂醉江南,大約也便是如此了。
“喂,我說琅琊啊……你到現在為止一直襬著一張死人臉給誰看哪?”江岸上踟躇著兩個身影,其中一位紅髮青年深黑的眸子裡全是不奈的意思,“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啊?我沒有啊?”清秀貴氣的年輕人迷惑地推了推鏡片,目光茫然地貼著一江春水掠過去,又回到同伴身上,“……我只是在想,這江南好景,不知幾月方罷……”
“嗤——”端華在一株垂柳邊停了步子,發了個鼻音,“我說,別文縐縐的,你知道我不喜歡這一套的啊!……好不容易來趟江南放個假,終於可以遠離那個傢伙了,怎麼換了你來折磨我……”
李琅琊眯起細長的眼睛,抿起嘴不讓笑聲流瀉出來,那傢伙,一定是指八重雪。
“我可是說真的,你是不是聽到什麼風聲了?”年輕的武官乾脆一屁股坐到岸邊,伸長了雙腿,一隻手支住臉側望著他。
李琅琊撩起衣服下襬,在他旁邊坐了。此刻他的容色沒有玩笑之意了,卻帶著幾分不安:“聽說那范陽節度使安祿山,似乎有些不穩之象……聖上……算了,你明白,總是寧可信其無不可信其有,想要安撫呢,這也是上策,但總讓人不安生……”一語未了,卻發現紅髮青年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