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間藏了些促狹望著自己,嘴角一縷邪氣華美的笑痕,那目光灼灼,亮若秋穹之寒星,直盯得李琅琊雙頰飛起兩朵紅暈。
“你……你這樣盯著我做什麼?”
“哦——”端華收斂了笑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但眼睛裡的戲謔神情——李琅琊看得清楚——是半分沒收斂,“我還以為,薛王老人家的九世子殿下,整天心裡琢磨的就是些神怪靈異和風雅佳句,不會關心我們這種武將的事呢……”
“……你……”李琅琊一時語噎,無奈之下只有朝天翻了個白眼,這才正色道,“雖說是風言風語,但無風不起浪,總有幾分原因,江南不可久留,我們還是儘早回長安的好,有什麼事也方便照應些。你看,”李琅琊邊說邊從懷裡抽出一折信箋,“長安都有不穩的跡象了,前幾日安碧城來的信裡也是有提……”
端華翻身坐直了,把信接了過去。李琅琊瞥見,原本那張俊美面孔上的玩世之態此刻都收了,年輕武官的面容顯出一派逼人的冷峻和敏感。端華拈著那信箋,雙手抖開了兀自細讀。約莫有半柱香的工夫,他蹙起冷秀的兩條劍眉。“長安……出城的人已經開始增加了?”
李琅琊看著他那難得一見的嚴肅神態,突然覺得全身冷了起來。天色將暮,六月春江漁舟稀少,漫然碧水映紅日,青紅交錯,水波鱗動,萬里江天闊,餘霞散成綺,綠柳岸上,煙水渺然隨風斜,可不知怎的,此景在李琅琊眼裡突然帶出了一點淒冷的意味來,這使他心神恍然間一窒,不自覺地伸手攥緊了腰間那綠色的玉玦。
“琅琊……那波斯貓前些日子有給你來別的書信麼?”
“啊?……倒是有,跟這封信裡說得也差不多,無非就是他水精閣又進了某時某時的器物之類,就等著我回去光顧,那傢伙似乎還說過‘就算仗要打,買賣也要做’之類……”
端華凝神想一回,哼了一聲,從岸邊跳起來,向前面走去,殘陽給他全身籠上一層薄紅,和著他腰間三尺青鋒扣擊在武官靴的銅絆子上,音律清越短脆,有如紅牙板扣出的江南小調。“那波斯貓……倒還真是不折不扣的奸商。有道是亂世才好做買賣麼?……也罷,琅琊你說,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李琅琊站起來急急追了兩步,冷不防那同伴邁著貓兒一般矯捷的姿態掠到了他背後,一隻有力的手從後伸來攬住了他的腰,吐納在耳根後的溫熱氣息讓李琅琊不自覺地一陣顫慄。四顧江岸已經並無幾人,李琅琊還是一陣羞惱。“端華……!……如此成何體統……”
“噓。看那邊,倒是個觀江賞景的好去處。”李琅琊順著那隻修長的手臂看去,江渚沙磯上一大片繁盛豐澤的蘆葦蕩,水禽飛落來去,蘆花已是泛白,但尚未成熟到漫江飛飄,只是顫顫地結在每根葦杆子尖兒,被暮日水色映成了柔亮的粉紅。
(未完待續)
第 3 章
(三)
兩人深深淺淺地撥開那一片茂盛得不可思議的蘆葦向前走去。年輕的中郎將身形敏捷若飛,足尖一點便如履官道般輕鬆,李琅琊饒是費力得多了,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葦杆子的尖兒不時掛住那寬大的流雲織錦衣袖,前面端華已來到了沙渚盡頭,終是滿足地吁了一口氣,回頭看著同伴。可只是這麼一瞥,他就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一灘鷗鷺受驚飛起,貼著水面掠去了。
李琅琊並不明瞭,自己現在滿身泥點,臉色緋紅還在喘息不止,墨色長髮有幾縷掙脫了髮帶的束縛而落在額前,頸畔,還沾著被他笨拙動作而扯落的瑩白蘆花。晚江風來,青絲縷縷飛揚成畫,此刻他全身洋溢著難以言喻的撩人風情。端華心中讚歎,但嘴上仍是抿不住笑。李琅琊再是遲鈍也多少反應過來了,狠狠剜了他一眼,自己走到渚畔坐下,望著萬里通紅的江天,努力平復氣息。端華止了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