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經驗的積累。譬如,好好讀書,便可以上好大學,便可以有好工作;投機鑽營,便可做官,便可發財;想方設法讓自己漂亮,是為了招人愛,而招人愛就會使願望得以滿足,因此種種的好處便成為旨意,照此行事,便得好果(非佛家之善果)。而生命本身只和黑暗存在著因果關係,因為生命的孕育過程是在黑暗中完成的。遺憾的是當生命以果的形式(或者叫愛的結晶)出現的時候,就喪失了對黑暗的記憶,亦無任何經驗可資借鑑。黑暗所賦予生命的旨意都以密碼或碎片的方式潛含於生命的過程中。所以,人生的終極意義就是為了破譯這些密碼,找回所有的碎片,然後就死掉。
二
關於黑暗的記憶的恢復是從怕開始的,那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具體年齡已說不清了,大抵該是還需要母親哼著眠歌偎我入夢之時。每當夜幕降臨,幽暗的土屋裡便有許多怕的手從四面八方伸來,抓撓著我那顆稚嫩的心。於是母親忙著燃亮土窗臺上那盞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煤油燈。矮小黑暗的土屋裡就有了另一種光,柔柔的,暖暖的,如母親的肌膚,心中的怕就被這如豆的光趕跑了。然而,心依然不那麼踏實,眼睛仍不敢朝窗外和房間角落處看。天又晚了一些,母親開始開啟炕角處的被卷,然後為我脫光衣服,安頓我睡覺。依稀記得,那時最大的渴望就是盼著母親趕快忙完手中的活計,終於,母親也要睡了,她先是一口氣吹滅窗臺上的煤油燈,旋即躺下,輕輕攬我入懷。小屋裡一片黑暗,死一樣的寂靜,怕的手忽又從四面八方伸將出來。此刻的我唯一的指望與依靠便是母親的懷抱。我緊閉著雙眼,蜷縮起雙腿,緊緊偎著母親,每有一點想動,我便下意識的貼緊母親,母親的手臂將我攬得更緊了。粗糙而溫熱的手輕輕的拍著,嘴裡輕聲哼著什麼。緊偎在母親胸前的我分明聽到了母親胸腔裡咚咚地心跳聲。現在想想,那時的母親也是怕的。只是她比我多了些黑暗的記憶,更懂得黑暗賦予母愛的責任。人之初的我,關於黑暗的記憶是和母親的懷抱連在一起的,我偎在母親懷中的姿態便是復原我未曾出世前的某種狀態。
黑暗製造出怕來,將我趕進母親的懷抱,讓我明白了黑暗的第一道旨意——生命不能沒有可以依偎的懷抱。於是,在以後的日子裡,我將傾注畢生精力,為自己尋找著一個可以依偎的懷抱。
三
再長大了一些,大約五六歲的樣子,我學會了玩一種遊戲。一群孩子聚在一起,幾個十幾個不等,找一塊空地,一個夥伴被手絹矇住眼睛,其他人四下散開(當然,是要有一定範圍的)。被矇住眼睛的孩子開始黑暗中的尋找與抓摸。此遊戲名曰找朋友。倘僅限於此,這遊戲也無大趣,有意思的還在後面。被矇住眼睛的夥伴如果抓住的是同性,他倆便稱作兄弟或姐妹,倘使抓到的是異性,就要扮作夫妻,到一邊去過上一會兒夫妻生活:小媳婦用泥巴做成餅子、窩頭,等著下地幹活回來的小丈夫享用,小丈夫拾來的一些柴草當作收穫的糧食,最後,他們用脫下的衣服包上半塊磚頭當做他們的孩子,一起抱著回孃家。(也就是重回到找朋友的遊戲圈裡來)。
每每玩這樣的遊戲,我總是爭著第一個被蒙上眼睛,雖時常弄出醜態,卻痴心不改。在黑暗中找摸自己的朋友是一件令人激動的事。漸漸地我發現常被我抓到的總是那兩三個人。印象最深的是兩個女孩子,一個小名叫妞子,長得很醜,性格潑辣,另一個叫華子,長得很美,有著一雙秋水般的眼睛。確切地說,妞子不是被我摸到的,更多時候,她是自投羅網(用時下的話說那叫“投懷送抱”),玩過家家時,也是那麼大喊大叫。華子則不然,她更多的時候是用那甜甜的淺笑和細碎的腳步引我上鉤,過家家時,她也是柔情萬種,溫婉可人。然而,無論是自投羅網,還是暗送秋波式的引誘,都是有意讓你摸到,不然,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