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感受過人世溫暖的狼童少年——那段陰霾的時光太過漫長、太過漫長,以至於讓他的心至今仍迷失在那片陰暗鬱沉的森林裡,將心靈死死封閉,再未走出過那遍佈冰冷荊棘的回憶的禁錮。
念及往事,這位平日靈動慧黠的少女長長嘆了口氣。在她頭頂,樹枝搖曳,光與影在她清麗無瑕的面容上明滅挫動。她從層疊的暗翳裡,輕輕抬起那張猶如冰雪般潔淨的面容,悵然望向天際殘月,一時間只覺舊憶輕愁紛沓而來,令她心緒茫亂如潮。
夜涼如水,整座宮殿陡然靜默如死。唯有冷月恆久高懸於如墨夜穹中。
卡索爾側過臉,失神地看著那個黃衣少女在月夜下孤然而立的倩影,微微蹙緊了眉宇,眸中神光離合變幻,不知在想著什麼。
良久後,終於聽見這位彝國的主人有些疲憊地開口吩咐了一句:“你們都退下吧。”
一眾侍衛宮女們不敢應聲,當即諾諾告退而去。
少女忽地回過頭,深深凝望了二人一眼,目光中似包含了千言萬語。然而,她終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轉身離去。
“靈紗。”聽見少女足聲漸遠,卡索爾突然幽幽開口,喚住了她。
古月靈紗聞言駐足,緩緩轉過頭來,眼波明澈晶亮,“殿下,什麼事?”
然而,卡索爾卻沒有立刻發話。他默默凝視了她半晌,目光變幻不定。良久,但聽他長長嘆息道:“靈紗,你離開大光明宮已經多少年了?”
古月靈紗聽言略一沉吟,即淡然答道:“從我跟隨殿下前來泰息翡至今,已有將近四年了,殿下。”
“這些年,可有想念過昔日的同伴?”猝不及防地,卡索爾不冷不熱地問出這樣一句。
古月靈紗身子微微一震,隨即不動聲色地笑道:“殿下何出此問呢?在大光明宮能夠得到的,在您這裡,我也已經一樣不缺地得到了——甚至得到得更多。”
“可是有一樣東西,是我給不了你的——”卡索爾面色忽地一寒,凝視著她,一字一句,“在大光明宮,你是受萬人尊崇敬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曜使者之一的火曜使;而在我這裡,除了榮華富貴與錦衣玉食外,你一無所有——沒有權勢,沒有地位,甚至沒有……”他頓了頓,忽似想到了什麼,猝然住了口。
“殿下,您錯了——”古月靈紗卻是釋然微笑起來,紫眸中波光流轉,“有一樣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是大光明宮給不了我的。”
卡索爾緊蹙的眉梢微微一挑,有些迷惑般地喃喃問:“是什麼?”
“自由。”就見古月靈紗嫣然一笑,“在大光明宮,我只是一條為主子盡忠的狗而已。所謂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然,那‘一人’之下的萬萬人,也都不過是教主馴養出的殺人武器、與咬人的忠犬罷了。而您——唯有您,高貴無上的彝國君王,您願意將我當作您的同行者——所以,我感激您。”
“我沒有同伴。”沉默許久後,卡索爾忽然有些失神地回答道,“我留你在身邊,只是因為……”
話至一半,他突然再度收聲不語,那張素來沉靜如水的臉上卻驀地現出一絲迷惘之色來——
為什麼?為什麼呢?這麼多年來,從毗淵山絕巔的斷腸崖、到彝國王都泰息翡,她與他一起掙扎在彝國宮廷權勢鬥爭的漩渦中心,幫助他篡權、奪位、甚至弒君,與他揹負著同等的罪孽與民眾的唾罵……
二人始終這樣一路並行下來,同甘共苦、福禍相依,這位原本身為大光明宮火曜使的聰慧少女,從來不過問他的想法,也從不向他索要什麼——她素來有自己的主張與見地,並不純粹是盲目聽命於他的屬下……多年來,二人之間始終恆定地維持著這樣自然而和諧的關係,讓他漸漸都快要忘記去質疑:這個少女,究竟是身懷怎樣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