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這麼亂,她家只是小戶人家。而林家,雖不算家境顯赫,但至少還是大戶人家,還能夠遮風擋雨。
她自然是希望自己可以安安穩穩地過這一世。
然而更重要的是,她愛他。
她從頭一回遇見他起,便已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卻始終是場獨角戲。
沈清澤這些天來日日都去女中接幽芷,也不理會旁的蜚短流長。
這一日,從楚家返回駛向錦華官邸的路上,何雲山到底是看不下去了,對沈清澤說:“三少,這麼下去怕是不好。”沈清澤坐在車內看著公文,也不抬頭,介面道:“不好?那你倒說說怎麼個不好。”
何雲山自有他的想法,三少如此鍾情於楚幽芷,雖不算是壞事,但三少畢竟是個玉堂金馬的人物,當以國事為重,若是這麼遷就於一名女子,只怕將來會因此有誤大事。不過何雲山當然不會如是說,只是道:“三少,女孩子家名聲很重要。這樣日日都來,怕是旁的閒話……”沈清澤從公文中抬首,橫眉道:“怎麼,我沈清澤要做什麼還管別人不成?”何雲山忙說:“三少,話可不是這麼說。女孩子臉皮原本就薄,若是聽到了什麼,臉往哪兒擱?再說……”沈清澤瞥過一眼:“再說什麼?”“再說,要是像上回陸曼那樣,有什麼不堪的話傳到先生耳裡,恐怕是不利啊!”沈清澤正要翻公文的手頓了頓,這次終是沒有再開口。
幽芷下了車,剛欲按門鈴,卻發現外頭的鐵門虛掩著,便一推進了天井。忽然裡室的大門被急急地開啟,正是才來了個把月的張媽。幽芷笑笑問道:“張媽,你這麼急匆匆的,出什麼事了麼?”張媽剛一抬頭,見是楚幽芷,面容一僵聲音裡都帶著些許哭腔:“二小姐,二太太她,她……”幽芷心下頓時一沉,上前緊緊攀住張媽的肩急切地問:“我媽怎麼了?她怎麼了?”張媽的聲音模糊起來,幽芷卻聽得一清二楚:“二太太不行了……”
書袋“啪”的掉落到地上,幽芷猛地推開張媽,用盡了力氣向二樓跑去。她忽然聽不見了這世界的任何聲音,耳邊只有盤旋的“嗡嗡”聲。彷彿自己的手腳都遲鈍起來,全身的血一下子地往上衝,她竟只剩下了麻痛的冰涼。
就這樣奔到母親的房門口,驟然間幽芷卻突然停下腳步遲疑了。
她想自己或許在做夢,只要不進這個房間,一切都只是夢,母親,她還是好好的。
然而最終,她還是攀扶住牆壁和門柄,一步一步,雙腿有如千斤重般挪了進去。
甫一站到門口,大太太恰好看到幽芷。抹了抹眼角,大太太朝幽芷走過去,擠出一絲笑容,雙手緊緊攥住幽芷冰冷的手將早已混沌的她引到床前。
幽芷起先只是愣愣地望著床上那張熟悉親切卻又無限蒼白的臉,那是她母親的臉,她認得清清楚楚,早上分明還和自己道過別說過話,還帶著那令自己安心的微笑。然而現下,卻安詳得過了分,蒼白得就像一張薄脆欲碎的紙片,氣息這般微弱,似一潭死水。
忽然想到“死”字,她不由得一哆嗦,猛然間有如一把尖刀心裡在鋒利地絞著,一道一道地戳刺著她。
她突然一下子撲到母親身上,將頭深深地埋在母親的頸窩,就如同小時候做過無數次的一般。她悲慟地將臉湊在母親頰邊哭泣,就似小時候哭著向母親尋求安慰一樣。她哭得那般動容與絕望,又壓抑著,在周圍的人聽來卻成了破破碎碎的抽泣。幽蘭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拉住她,拼命地想把她拉開。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瞥見一旁站著的周醫生,一把攥住周醫生的衣袖,力氣大得驚人,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斷斷續續道:“周醫生……我母親……我母親她……怎麼會……”她說不下去了,眼前早已是模糊的一片。
周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