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怎麼用,要是寫到報道里,恐怕報紙都沒法登。這幫窯工太野蠻了,素質太差了,正如人們說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提上自己的行李,到辦公室找齊老闆去了。李正東跟在他屁股後面也出來了。
楊師傅他們二人還沒走,齊老闆正在給他們數錢。周水明說:“齊老闆,他們不讓我們在那屋住,有個人尿了我一身。”他背轉身子,讓齊老闆看他後面褲腿上的尿跡。
齊老闆停止數錢,把錢放回抽屜裡,說:“尿你身上怕什麼,沒尿你嘴裡就算不錯。”他喊過二鍋子交代說:“你去看看老畢那狗日的皮是不是又鬆了,你去幫他緊緊。”
回到那間窯洞裡,二鍋子上去就踢那個剛才發兇的窯工,說:“老畢,老畢,你他媽的雞巴是不是又癢了,小心我把你的雞巴割下來餵狗!”老畢的兇勁一點也沒有了,二鍋子一踢他一軟,像一堆燒乏了的煤炭一樣。
周水明這才在窯洞裡住下了。他摸摸臉,覺出鼻窩兒裡都是沙土。他想洗洗臉,不知道哪兒有水。從中午到晚上,他兩頓飯都沒吃了,肚子咕咕嚕嚕,餓得厲害。他原以為到了窯上人家會安排他們吃點飯,結果沒一個人問他們吃飯沒有,看來吃飯也沒戲了。他當上礦裡的新聞幹事後,在宣傳科還養成了喝茶的習慣,每天都要泡一次茶。到這裡別說喝茶了,喝杯白開水到哪裡尋呢?他想起在記者站下去採訪時,被採訪單位都是派小車接他。接他的人有的是辦公室主任,有的是宣傳科長。主任和科長有時是男的,有時是女的,他們都有很好的儀表、得體的舉止和謙恭的態度。他們稱他為週記者或周老師,哪怕手裡提著一個很輕的包,他們也會搶著替他提。到了單位,他們都是先把他送進賓館和招待所的單人房間,讓他洗一洗,休息一下。他不用帶任何洗漱工具,衛生間裡有牙刷牙膏梳子香皂毛巾浴帽,一應俱全。水龍頭裡有涼水,也有熱水。他對著大面積的鏡子,臉還沒洗完,女服務員就在外面輕輕敲門,問可不可以進來。他說了請進,服務員才進來。服務員送來開水和茶葉,還送來一大盤時鮮水果。採訪之前,單位領導必要給他洗塵接風。採訪結束,領導還要設宴感謝。在宴席上,他被安排在首席,從單位的一把手二把手開始,輪流向他敬酒。他如果哪天不想喝,人家決不勉強他。他如果高興了喝下一杯,陪坐的人無不為他叫好。陪酒的人通常都會有一兩個女士,她們會喝酒,也會講段子,總是把酒桌上的氣氛搞得很活躍。這時他不知不覺間會喝得多一點,願意跟女士碰杯,給女士面子。喝完了酒有時還有節目,那些節目跟井慶平說得大致差不多,反正都是接受服務,服務內容都是娛樂性的,服務人員都是女性,且無須他花一分錢。臨走,人家還會以紀念的名義,送給他一些禮品。現在送煙和酒的已經不多了,所送大都是一些國內和世界名牌產品,如金利來領帶、派克金筆、鄂爾多斯羊絨圍巾、鱷魚牌皮帶、夢特嬌T恤衫等等。之所以受到那樣的禮遇,因為他頂著記者的名號,是社會上流人士。而轉眼之間,只因他把記者的身份隱去了,就一落千丈,落到連一個叫花子都不如的地步。周水明以前就知道,人是分為許多等級的,至少有上等人,中等人,下等人。還有一個說法叫人上人和人下人,說是吃不得苦中苦,做不成人上人。以前他對人的三六九等也有體會,但沒有在短時間內造成這樣強烈的反差,沒有體驗得如此切膚,如此深刻。這一切都是為了當一個真正的記者啊!都是為了當人上人啊。他又看了看牆上的那個忍字,此時此刻,這個字他也用得著。
周水明聽見三輪車重新啟動,鐵門開啟,群狗又叫了一陣。他猜是那兩個自稱是馬師傅和楊師傅的狗男女走了。他們也是人販子,只不過販的不是婦女和兒童,而是能幹活兒的男勞動力。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