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是取他命的,又不是跟他論理兒的,他能捏朕什麼短兒?大貝勒那邊朕會加強人手,保證他不出意外,案子你跟老三私下裡進行著。”
敢情還是沒擰過勁兒來,祺祥張了張嘴沒再勸下去,瞧那一腦門官司的陰沉樣兒,再激就要翻臉了,親兄弟之間也論君臣,他也不好過多幹涉。
況且感情這東西忒麻煩,誰也參不透徹,個人有個人的迷局,局外人更沒法兒伸手出力。
臨近傍晚,睿親王請退,皇帝陪他出殿,兩人憑階而立,越過乾清門,保和殿,看向太和殿的殿簷,簷角坐著十隻獸影,在餘陽晚霞中騰雲駕霧。
祺祥挨個兒數過,“龍,鳳,獅子,天馬,海馬,狻猊、押魚 、獬豸、鬥牛 、行什,十年前隨皇考入關後,老爺子教會咱們哥兒幾個頭一等事就是記熟這幾個畜生的名兒,緊跟著一句就是,“有實而無乎初,無極復無極者,宇也。”您承載天地,終究跟臣弟們不同,甭被一個情字給絆栽了。”
皇帝目光看出很遠,默了陣兒,喟然輕嘆:“天地含情,萬物化生,古往今來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人情長短,謂之道也。”
祺祥啞然,跟他哥子擰蔥,向來都沒佔過上風,擺擺手下了丹墀,瀟灑揮著襟袍去了。
待他走遠,小六子躬身上前詢問:“時候不早了,萬歲爺是先傳膳還是後批摺子?”
皇帝乜他眼,負手下著階,一擺手道:“不用他們跟著了,朕上翊坤宮瞧瞧貞嬪。”
小六子忙應嗻,打了個眼色驅開執掌滷薄儀仗的宮女太監,緊跟著皇帝出了養心殿,拐進了西一長街,偶爾撞上幾個太監宮女,忙被他甩著袖子,壓低聲攆走。
過了永壽宮,皇帝陡然生出望而卻步的滋味兒,停下步子不動彈了,隆福門上的侍衛,筆帖式忙都奔出來行禮請安。
皇帝一眾叫起兒,看向一人問道:“朕記得你先前是在乾清門處,怎麼來隆福門上了?”
能在皇帝面前混個臉兒熟,說出去面子海了去了,崔贏心裡樂得直叫喚,憋著勁兒,肅眉肅眼道:“回皇上,這段時間宮禁加嚴,乾清門至坤寧門這一整片兒區域,各個門上都增調了侍衛,奴才便被分撥到了隆福門上。”
皇帝默默點頭,吩咐道:“今兒起,你負責這門上的侍衛領班,西六宮的防衛安全,仔細盯勞了,雖說翊坤宮離得最近,也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崔贏鴻運當頭,聲音比任何時候喊得都雷,“皇上放心,奴才一定不負您所望。”
皇帝道好便吩咐他們去了,調過臉就問:“貞嬪封位幾日了?”
小六子掰了掰指頭,“回萬歲爺,月尾封的位,到今兒已經滿五日了。”
皇帝起開步子慢慢往前踱,邊走邊念,五日未見,竟感覺像是很久遠以前的事了,應該也都安頓好了罷。
☆、薔薇含雪
翊坤宮的廊子下搭建的有鞦韆(鞦韆),是整個紫禁城的創舉,也是她的舊居,她靜靜坐在上面,扭頭看著宮女餵養百靈,明豔的似一池春潭。
按照先前做宮女時的定規,只能單織一條油汪汪的辮子,眼下梳了小兩把頭,邊角綴著三兩細的銀鈿,外面罩著石青緞繡粉蝶坎肩兒,踩著細小的花盆底,雙腿兒離地微微晃著,花缸四圍,薔薇開得正怒,她是其中最美好的一朵。
有一人兒眼尖,瞧見他就避開耳目,晃悠晃悠往院門外奔了過來,打一千兒,賊亮著眼睛笑道:“奴才樑子給萬歲爺請安了,怎麼能讓您挨門外晾著,萬歲爺殿裡請,小主這幾天正盼您吶!”
他見了皇帝簡直比見了親媽還親,誰能想到他能從一個擦桌角兒的晉升為一宮的總管太監?得虧他積了恁麼老些年的眼色,挑對了主兒,連自個兒的行市也都跟著水漲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