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是不耐那火光太亮,將毯子緊了緊,勾勒出女人姣好的曲線,便不動了。
承鐸看那奏報比他想象的要久,看到完時,已經聽見三鼓了。他略揚了揚頭,還想著雲州駐紮的七王承銑給他寫來的坻報。語氣輕描淡寫,公事公辦,說了說燕州突襲後胡人在雲州一線出擊的情況。
承銑為弟,位份又在承鐸之下,寫來的文書裡一句寒暄都沒有。這個承鐸不奇怪,本來皇室之中的兄弟就不親,他跟承銑也談不上交情。他奇怪的是為什麼這次皇兄派了他在燕州總燕雲之兵,而承銑卻還在雲州不走,隱隱覺得是有什麼用意。
承鐸拿了幾份奏報站起來,繞過書案要往外走。一步邁出去猛然看見地上橫著個灰影,收勢不住,索性一躍,跳出半丈距離。回頭看了一眼,想起來了,是休屠王那個眼神靜漠的女人,他讓哲義帶過來的。他撩開帳簾喚了聲哲義,哲義趕過來,承鐸把手裡的文書交給他吩咐連夜讓人送下去,再弄點吃的回來。
回過頭來,承鐸看那地上的氈毯一動不動,他便走到氈毯前抓著一角一拉,毯子下的人被驟來的光明一激,朦朧醒來。她微微轉頭看見承鐸,猶自眨了兩下眼睛,方慢慢坐起來。臉上懵懂未知的神情在清醒之後,就換成了平靜,帶了一絲冷然,默默望著那火盆。承鐸便望著她。她睫毛映在秀直的鼻樑上,火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身上衣衫還是那件雪緞,但痕跡淡了,顯見得是洗過的。只是赤著雙腳。
承鐸默默望了她了一陣,站起來走到帳側食案旁的氈子上坐下。
哲義端著吃的進來時,看見承鐸坐在一側望著那地上的女子。他眼神不冷峻,甚至不嚴肅,反而包含了一點探究的神色。哲義把吃的放在承鐸面前,承鐸道:“你下去吧,不用候著了。”帳子裡充斥著食物的味道,承鐸便拿匕首划著吃。
多年的軍旅生活,他更習慣用刀而不是筷子。她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不是看他,而是看他的吃食,轉眼又盯著那火盆,像是專心烤火。承鐸說:“你過來。”她抬起那雙顧盼流眸看著承鐸,仍然不動,似是聽不懂。
承鐸本來會一點胡語,但是他懶得說。這女子本是休屠王搶來的,到底是哪裡人也說不清楚,誰知道她聽得懂什麼話。低頭切那食物,又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她眼睛清澈平靜。承鐸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便抬手招了她一下。
她慢慢從那氈毯裡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垂了頭。承鐸示意她坐下,她就坐在地上。他遞了那盤子到她面前,她便拿了一塊他切碎的餅慢慢抿著,吃得極慢。饒是這樣細嚼慢嚥,她還覺得吃力似的。承鐸又從旁邊端了喝剩的半杯羊奶,放到桌沿。她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確定那是給她的,然後才端起來,仍然是小口地抿,半天才把那餅吃下去。
這時已經聽見鼓敲四響了。夜闌風靜,四野無聲。像這樣寂靜的除夕,承鐸已不知道過了多少個。這本該是一個歡慶的日子,他卻把自己埋在文書裡,誰也沒有見。他想自己為什麼今天想起把她找來,他並不特別想要她,或者說他想看她。她有一種讓人平靜的魔力。
承鐸扔了一塊素淨的帕子過去。她仍然看他一眼,確定用途,發現他眼中又灌上了一絲冷意,便默默擦乾淨手和嘴。待她擦完,承鐸撈起她就扔到床上。
她又用審視的眼神看他。男人有一種神色,她是極熟悉的,但是承鐸此時沒有。承鐸覺得她像要看見自己心裡,忽然十分地不痛快,衣袖一揮,掃滅了那燈火。脫掉外裳,上床攬了她睡覺。帳內的火光暗了下來,只有地上火盆還微微地閃著。懷裡的人呼吸均勻,慢慢睡著,可承鐸望著帳頂,仍然沒有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懷裡的人隱約顫抖起來,呼吸紊亂,承鐸聽出她哭了。他躺著不動,靜靜聽著,她慢慢變得像網裡掙扎的魚,不知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