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檔案,提筆簽下一張條子:“這四個人,立刻叫人帶部下到家裡拿住,連夜審問。姓趙的讓他罷職下課,派人好好盯著,如有不妥,立刻審問。”
王覺仁道:“另外,早先就抓住的那一個人,程科長講他遲遲不肯開口,請示您要不要動刑?”電刑、鞭刑算是輕罰,滿清剛剛過去不久,傳下來的花樣招數多得很,除非對有著“至硬的傲骨的人”和“至強的體魄的人”——而這兩種人,現在幾乎找不到——,否則幾頓刑罰洗去一身血肉,不怕誰不招。
陸子崢猶豫了。他沒有進北平之前,很懂得怎麼使用槍、鞭和刀子讓人屈服,他手下也不缺這等好手。
然而進入北平之後,他見識到更多的、更不同的人。那些人大多受過教育、有的甚至從英吉利、美國留洋回來,他們沒有刀槍不入的身體,卻敢於擋在刀槍面前大聲地說話。只要刀槍打不死他們,他們就有說話、和做事的權力。
從那時起,陸子崢開始對刑罰的效力產生疑惑,他想,暴力的手段興許只會開創出暴力的時代,而打著文明的名號去攻克天下的流氓必當永遠是流氓,人們害怕的是他手中的槍棍,而並非敬畏他本人。
可他必須讓囚徒們開口,他需要那些口供。刑罰無疑是最快而有效的方法。
王覺仁走之後,陸子崢把心裡矛盾告訴了張元,他的多年的老同學,兼好友。
張元聽罷,大聲笑道:“豎子不能與之謀!”
陸子崢看著他。
張元繼續道:“你這人真是!子崢,現在到處是‘臭棋簍子’、‘白字將軍’、‘鄉野匹夫’,這一些人,他們怎麼能夠和你一樣,佔著這個城那個城?誰有槍,誰有力量,誰就是贏!我再和你說罷,你應該知道的:古時候泓水之戰,宋襄公說什麼‘臨事不忘大禮’,非要等楚軍列陣之後才肯開戰,最後被楚軍打得大敗。誰管你的仁義大禮?”他說到這裡,補充道:“現在還不到談道理的時候,遠遠不到。”
陸子崢閉目點了點頭,似有所思。
張元看了眼擺在屋角的座鐘,時針已經指向凌晨一點,便起身告辭,臨走順手拍了拍他肩膀:“老同學,你先歇著吧,啊?有事兒明天再說,囚犯還得吃碗飽飯、睡個飽覺呢。走了!”
張元一走,陸子崢徹夜未眠,他拉過床頭電話,迅速轉了幾個鍵:“是我,陸子崢。請張座、黎先生接電話。”
他已隱約看到這一件事絕非小可,其背後定有一張精心設定的、埋伏許久的蛛網:北平是一顆堂皇的明珠,直軍絕不可能輕易鬆開嘴。調查處的那四個人只是埋伏在深處的小小的炸彈,即使他們招供、或槍斃,只不過發出劈啪的一聲響,而根本無濟於事。
他不能等。
陸子崢連夜地和人商議、討論,最終拍了電報:調河北黎玉樹全師二萬人,從趙縣一路進入廊坊,隨時聽候調動;調劉兆麟部三萬人,分守外城青雲店、永樂店到西山口;汪宗祥一部仍守西山;調北平城內散兵一萬三千人,分守外城。
“三少,電報拍出去了。”
陸子崢點點頭,打發人出去。此時已近四點鐘,全北平的天空是青色的,偶爾有一兩縷白煙似的雲,如有人起得早,還可看到半輪月亮尚未隱去,斜斜地掛著。
有喜鵲的鳴聲、有賣貨郎走街串巷的鼓聲、有游魚爭躍的水聲,護城河依舊循復長流,守護著這座還算安寧、祥和的古城。
陸太太緊急請來西洋大夫:“他這孩子,昨晚燒得眼睛血紅,我問他,你怎麼不請大夫,他只是笑。我實在擔心得很,所以請你大早上就來看一看。”
唐大夫收起聽筒,從藥箱裡擺出四五瓶藥劑、藥水來,起身和藹一笑:“陸少年輕,發一點燒,不要緊的。我已給他打過一針,燒不久就能減退。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