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我的鞋,哎,還我的鞋!”
門開了一條縫,她的鞋從裡頭給扔出來,掉在泥漿子裡。
陸亦嶸在夜很深的時候被抬回來,在眾人七嘴八舌的大聲吵鬧裡,他才緩過來。他的外套上沾著非常多的血跡,不知是確實出了血,還是從出血的地方沾了來,他的褲管像是被血水浸得溼透,幾乎緊貼著黏在了腿上。有的血跡已經乾涸,像一個附著在衣物上的紫褐色硬塊。
最可怕的是他的臉,幾道細細的血流順著臉頰流下來,像一張密密麻麻的蛛網,再仔細一看,左邊眉毛底下變成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小窟窿。
趙曼娜腳下一軟,看得頭頂一陣眩暈,早已倒在蘭錦懷裡。大夫、同僚、家眷擠了滿滿一屋,陸亦嶸稍稍有了一點兒意識,嘶啞著聲音艱難地說話:有人請他去祥泰茶樓說話兒,他一進茶樓,還沒有看清怎麼回事,迎面就捱了幾槍。
他一邊說,旁邊立即就有人下了結論:這是直軍的奸細,想製造‘陸二少爺之死’的大混亂!
大夫很快地先處理傷口,一邊指著向眾人道:“還好還好,二少爺福大命大。你們看,好幾顆子彈打偏了,只有一顆——打中大腿,還有一顆中他左眼。”
陸二姨太雙腿直髮顫,她上去拉開了所有人:“你們都出去,出去罷!只留大夫在這兒,你們這麼圍著他,他要不能呼吸了!”她顫抖著伸出冰冷的手去握住他的,陸亦嶸睜開完好的一隻眼,眨了一眨,迷迷濛濛喊了一聲“媽”。
陸二姨太的淚一下湧出來!
“大夫,大夫”,她坐著,不敢去看到處一片的血肉,只消看一眼,她的心就要被提出來似的亂跳!“他有事兒嗎?大夫,他怎麼樣?”
這時候,由陸子崢陪著進來兩個金髮碧眼的西洋大夫。“用最好的藥,請一定把傷勢減到最小。”陸子崢用洋文對他們說。
陸二姨太茫然地看了他們一眼,陸子崢解釋道:“您不用著急,這兩位是非常好的外科大夫,讓他們看看。”
西洋大夫過去看了一看,有嘰哩呱啦地相互討論,又像吵架。陸二姨太聽不懂,就低頭只顧看著自己兒子:“亦嶸,沒事,肯定沒事。”
他們討論了一會兒,一齊走過去對陸子崢道:“陸先生,他的傷只有兩處,在眼和腿”,他們用手比劃了一下:“但是流血太多,暫時不能用最好的藥。子彈雖然取出來,但還應該消毒,清洗傷口裡的火藥。之後,我們再給他用藥。”
陸子崢點了點頭,俯身勸陸二姨太:“二媽,他們要動手術,咱們得出去一會兒。”
陸二姨太猛地抬頭,她的唇已經失去血色,沒有含義地哆嗦了兩下:“子崢,是誰要害他?你是他弟弟,你幫幫他,幫幫他吧,啊?一定得、千萬得查出來誰要害他!”
陸子崢花了很長的時間安撫她,讓蘭錦陪著回房休息。他自己轉身,向兩位醫生頷首:“我就在外頭等。”
他走出去,坐在外間屋子的沙發上,很久都不動。又過了很久,連沙發也被他坐出一個很深的痕印,他才轉過頭朝茶几一瞟,有意無意地,他看到茶几底下壓著一張全家福。
陸子崢把它拿起來看。照片上,陸亦嶸梳著背頭,把腰挺得很直,看上去非常地精神,也算是相貌不錯,他擠在眾人中間,露著一個微笑。可頃刻間,他的臉上、腿上已經多出兩個血窟窿。
陸子崢反覆回想陸亦嶸滿身是血的樣子,不錯,他是有一點兒小心計、小算盤,可他算不得多麼壞。
剛才西洋大夫已經告訴他,陸亦嶸的性命無憂,只是很可能瞎一隻眼,也有可能留下腿疾。他沒有告訴陸二姨太。
門開了,是王覺仁輕手輕腳地走進來:“陸少您叫我?為二少爺的事兒?”
“告訴所有報館,誰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