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一樣搞浮誇;打死一隻蒼蠅,就收集一隻蒼蠅的屍體,帶到學校給老師檢查,在上午第二節課後,加餐前,清點數目,有十隻蒼蠅屍體的,得一面小紅旗;有一百隻蒼蠅屍體的,課間操的時候,上領操臺站立五分鐘,接受大家的景仰;有一千隻蒼蠅屍體的,戴大紅花,扭送到區裡介紹滅蠅經驗,學期結束的時候,評選三好學生優先考慮。我們的積極性被極大地調動了,各家的火柴盒和味精桶都被騰空了裝蒼蠅屍體了,每天的前兩節課都沒心思上了,就等二節課後,當著老師的面,手把手,一隻一隻點蒼蠅。明面上的蒼蠅很快就被消滅光了,我才得了一面小紅旗,我們樓下的三妞子都上領操臺站了三回了。家長下班的時候,我站在陽臺上,看著灰頭土臉的人、沒頭沒臉的人汙泱汙泱地從起重機械廠、通用機械廠、光華木材廠、內燃機廠、齒輪廠、軋輥廠、北京汽車製造廠、機床廠、人民機械廠、化工機械廠、化工二廠湧過我家樓下,我熱切地遺憾,為什麼他們不是蒼蠅呀?蒼蠅屍體的黑市已經形成,可以用話梅、彈球、繃弓子交換蒼蠅屍體,但是常常有市無價。我老爸是精工機械的專家,用鐵絲和紗網給我做了個招蠅罩,蒼蠅飛進去就休想飛出來。為了吸引蒼蠅飛進去,我把全家的臭東西都蒐羅來了:老爸的鞋墊、哥哥的襪子、我的大腳趾泥(當時我還不認識厚朴)、拾搗魚剩下來的魚頭和內臟。但是還是沒有多少蒼蠅來,我很快發現了問題的結症。三妞子家太臭了,方圓五里,沒有什麼地方比三妞子家更臭了,蒼蠅都去她們家了。她家三個女孩,沒房子住,就著公共廁所的一面牆蓋的臨時房,三妞子家就是廁所呀。三妞子家的三個姑娘都是當男孩子養的,個個彪悍,以三妞子為甚,三妞子如狼似虎的兩個姐姐,見了三妞子都只有低眉順眼的份兒。三妞子從小小便不蹲下,覺得那樣太丟份兒,她總岔開腿站著撒尿,時至今日,柔韌性都很好,橫叉一劈就下去。三妞子常常受同學笑話,說她長年一身廁所味道,三妞子再打那些笑話她的人,還是這種名聲,人心是不屈於強暴的。如今號召消滅蒼蠅了,三妞子終於有了揚眉吐氣的機會,她絕對不放過。明面上的蒼蠅被殲滅了,廁所成了蒼蠅唯一的集散地。三妞子下了學就往自家廁所跑,一邊自己打蒼蠅,把屍體裝進火柴盒裡,計下數目,一邊趕走偷獵者。別的小孩,上廁所可以,但是不能帶蒼蠅拍進去。為了確保沒人帶蒼蠅拍進廁所,三妞子常常尾隨別人進廁所,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以防他們從兜裡掏出個摺疊蠅拍或是背後藏著個什麼。我明顯打不過三妞子,我爸好象也不是三妞子她爸的對手,我老媽當時的勢力還遠沒有現在這樣強盛,對於三妞子,我不可能力取。我也實在不想讓三妞子看我在廁所裡大小便,智取也就算了。我在家裡的廚房找了一小條瘦肉,切碎了在鍋裡炒,我加了很多黃醬和金獅醬油,又用鍋鏟颳了很多黑鍋底下來。炒得差不多了,我滅了火,把一粒一粒黑不溜湫的碎肉放進空火柴盒充當蒼蠅屍體,上面再點綴三、四隻從招蠅罩得來的真正蒼蠅屍體,第二天帶到學校,妄圖騙取兩面小紅旗,擺脫落後面貌。結果是,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硬說我的蒼蠅是假的。我說我只不過是拍蒼蠅拍得狠了些,把蒼蠅們拍變了形,不好辨認。群眾們說,蒼蠅再變形也不應該有京醬肉絲的氣味。結果是我被班主任當場擒獲,扭送校長辦公室,以前所得一面紅旗被三妞子按照老師命令撕掉,上課間操的時候在領操臺上罰站五分鐘,接受全校同學的羞辱。最後三妞子也沒戴成大紅花,到區裡介紹滅蠅經驗。她的智力水平有限,滅蠅經驗只能總結出一條,家一定要住在公共廁所旁邊。但是這種經驗不具備推廣性,區裡領導不感興趣。
玻璃缸被踢爆十分鐘後,白先生重新控制了局面,考試繼續進行。厚朴穿著白先生的褲子,還是一副死了舅舅的樣子,繼續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