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這種花樣?不過是都衛司士兵和各衙門借來幫忙的小吏們不願白乾,幾個頭頭湊一塊兒喝花酒時發牢騷。恰好理方司巡衛傅楚卿在座,剛跟著戶部的人收稅回來,經濟頭腦大長,替他們支了這一招。
傅老大命硬,當日幾番掙扎,死裡逃生。瞅著形勢不對,想起有個遠房族叔在定遠將軍麾下任職,於是掉頭進了封蘭關。族叔看他一身功夫,又不願在軍中打熬,便薦到理方司做了個巡衛。從此傅老大放棄了山賊那份前途有限的職業,改行做官。他腦子靈,下手狠,為人老辣豪爽,在理方司這片新天地裡如魚得水,幹得有聲有色,和各司部一眾同僚廝混爛熟。
傅楚卿收了兩個月人頭稅,學會不少鑽頭覓縫雁過拔毛的新招,給人當起了參謀。要知道,所謂非京籍非蜀籍士子,多數是有身家無背景的主兒,撈了也白撈,不撈白不撈。就算過後其中一些人中了舉做了官,誰還會回頭清算當初報名的半兩銀子?這筆“折桂金”,禮部幾個執事抽一頭,剩下的大家夥兒就地瓜分。至於侍郎以上官員和各位翰林學士大人,廳堂裡伺候舒坦了,沒人會過問這些瑣事。
對報名計程車子來說,交錢既是上頭的命令,便只有遵照執行的份兒。誰有資格有膽量去追究這命令到底來自哪個上頭?
先前那年輕人把子釋打量幾眼,道:“你怎的還不去拿籌?這會兒去拿,今天都不一定輪得上呢。”
子釋靦腆一笑:“我不知道要交錢……回去跟家裡人商量商量再來。”說著拱手道謝,轉身要走。
那年輕人忍不住多句嘴:“你先把籌拿到,再回去取錢,豈非兩不耽誤?”
子釋正要回答,就見幾個士兵出來,在發籌的地方加張桌子,一個小吏坐到後頭。為首士兵沖人群裡嚷道:“交錢拿籌!現交現取!”原來因為有人面完就溜,他們吸取教訓,改後端收費為前端收費了。
子釋攤攤手,沖年輕人笑笑:“多謝兄臺。”抬腿走了。
“哎——”年輕人差點脫口就說“我先借給你”,忽然想起對方素不相識,又咽了回去。
子釋一邊走一邊竊笑。心說:“兄臺好意。不過,我不是來報名的,我是——來考察市場的。”
幾千士子聚集西京,多數住在城東“御連溝”西岸“芙蓉冢”一帶。
御連溝原先叫做“雨簾溝”。趙琚到益郡之後,把昔日睿文帝南城潛邸修整擴充作了行在,這河水由城東向城南拐個彎兒與宮中湖泊相通,於是改叫“御連溝”。“芙蓉冢”傳說是古蜀國芙蓉公主埋香處,後來成為文人騷客喜歡的遊樂之地,文化產業也跟著發達起來。等待秋試計程車子們自然旅居在此羈絆流連。就是那些住在別地兒的,也時不時上這兒來結朋識友,收集資訊,切磋交流。
八月中秋前夕,有一天午後,“御連溝”西邊“朱欄大街”把頭最大的書坊“富文堂”裡,進來了兩位顧客。
正是人最少的時候,只有一個夥計腦袋一頓一頓在櫃檯後邊打瞌睡。聽得腳步聲響,懶洋洋抬起頭來。
書坊生意不比別家,用不著殷勤兜售,該上門的自然會來。朱欄大街上文坊書肆十幾家,“富文堂”以品質莊重,印刷精良,門類齊全,價格公道而著稱。店主尹富文字身就是有名的大藏書家和古籍鑑賞家,店內出售的很多書籍都經他手自刊校,逐張過目,故此信譽極佳。尹老闆十分看不上那些走偏門的同行。他的店裡從來不會出現什麼《群芳譜》啦,《燕燕于飛》啦,《閨門幽豔列傳》啦這種狎邪之書。更不會神神秘秘把客人拉到後堂,推銷價格高昂的套色彩印春宮圖冊。
自從朝廷宣佈今春重開科舉,“富文堂”的生意簡直紅過六月裡的日頭。逃難流亡而來的讀書人們,儘管聖人經典堪稱飯碗,但是危急之中,畢竟沒有誰會把這個磚頭樣的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