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而言,子釋可算半個專家。在真正接觸這個領域之前,雖然也曾有所耳聞,但從骨子裡講,上輩子的他是現代俗人,這輩子的他是聖門弟子,理性觀念根深蒂固。對於此類帶有神秘主義甚至魔幻色彩的東西,潛意識裡便不怎麼認同,向來當作歪理邪說聽過便算。
然而李子釋變成李免之後,種種親身經歷讓他對人生的的神秘性有了很不一樣的理解。可惜知識分子最大的毛病在於,自我意識與批判思想幾乎已成直覺,無法允許自己迷茫,即使神秘本身也要設法給出一個合乎神秘邏輯的解釋。經過對密宗雙修的一番深入研究,他認定這一修持方式需要極高的慧根與極艱苦的自我砥礪,一般人根本無法實現,不過假借佛祖慈悲為一己私心穢欲大開方便之門罷了。好比孜孜不倦如趙琚,說白了無非指望既可以隨心縱慾又可以長壽養生——世上哪有這等好事?
子釋做出厚厚一大本陰陽雙修寶典,銀貨兩訖便置諸腦後,從沒想過要拿來試一試,因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一向把自己歸在凡夫俗子行列,對現世享樂情有獨鍾,理直氣壯。但凡於人無損,力所能及,實在沒必要委屈自己。何況無論玄門密宗,都是為了以此世修持換取彼岸幸福,於他根本沒什麼吸引力可言。所以長生開始說明的時候,他將信將疑,覺得很有趣,很好奇,半開玩笑半演戲答應跟他練。等到某人制定出嚴格到幾乎苛酷的計劃,決不妥協,毫不動搖,一步步貫徹落實,簡直鬱悶得恨不能一頭撞死。
畢竟,歸根結底,雙修是個技術含量很高的實踐活動。不幸李子釋同學最大的長處,乃是敏於思而慎於行。
控欲鎖精——控不了,鎖不住,還能怎麼辦?
他體質素來虛弱,兼之不停進補,氣血極易浮動。又是天生遂行不拘的脾氣,控制本能衝動這一套根本與他八字不合。相比之下,不做問題還不太大,做了不給個痛快,或者說非要數日子按規定給個痛快,才真正惱火,比起先前純粹的疼痛反而更加難熬。無奈長生對此深信不疑,甚至不惜強迫,動用各種身體的精神的物理的化學的明來的暗示的辦法,堅定不移按照自己的日程表往前走。
子釋同他一起,從來在這件事上恣意慣了。哪有說想要的時候得不到,得到的時候打折扣,指望進的時候偏不肯進,等著出的時候定不讓出……撒嬌耍賴裝可憐發脾氣包括蠱惑引誘期待對方破功種種招數全部失效後,他宣佈拒絕合作。長生勸他吃第二顆血蓮仙丹,從立冬哄過東至,終於徹底失去耐性。子釋當然明白他如此煞費苦心是為自己好,他當然明白他一樣飽受煎熬。正因為相當明白,那過程愈發難以忍受,內心深處不由自主十分牴觸。
奈何再怎麼牴觸,真正短兵相接,照例只剩下求饒的份——
彷彿成千上萬只小螞蟻順著經脈穿梭爬行,一隊隊一群群彙集到身體正中的蜂巢聚餐。
“長生……求……啊……求你……”
“不著急……今天咱們走大周天,把藥性儘量散到所有經絡去……然後,爭取藉著藥力衝開元關氣海……”
這兩句等於威脅,漸趨白熱的身體頓時降溫。
“你打算……折磨我……多久?”
“一個……最多兩個時辰。”
“哼……”
當子釋再一次瀕臨失控,指節捏得發白而嘴唇咬出血痕的時候,長生狠心忍住不去看他,只貼到耳邊:“我跟你說,楚州的事,恐怕……要做個了結了。”
子釋心神一凜,剎那間靈魂歸位。
“嗯……怎……麼講?”
“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年初,他們活躍得很……中間有過幾次反覆,最近突然銷聲匿跡……”
永乾七年,虞芒受命督撫楚州軍政,先整頓內部。白沙幫等義軍殘餘勢力趁官府無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