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番敘話,不至於高談闊論,卻也是字字發自肺腑,那時她喪親之痛,孤
身立在風口裡,頭上正簪著半鉤弦月,靜靜聽完,不再答話,徑自偏開頭去,
遠眺四方雪景。
世人都說,袁家的孩子個個都是人傑,他也不得不贊同。要袁泠霜離開,確
實很殘忍,論天下女子,也只有她配得起段瀟鳴的深情,可是,也正是因為段
瀟鳴對她用情太深,太深,深得難以自拔,他才擔心,才要迫不得已!
“ 過眼溪山,怪都似、舊時曾識。是夢裡、尋常行遍,江南江北。
佳處徑須攜杖去,能消幾兩平生屐?笑塵埃、四十九年非,長為客! ”
那夜,他正是唱著這一闕悽愴的悲涼的詞,恍惚之間,這歌聲,隔著流光,
打破夜的沉寂,合著北風的沉鈍蒼挫,再一次幽幽地入耳來。
孟良胤抬首望了望明日當空,終是慨然一嘆,撩袍跪在了溼漉漉滿是積水的
地上,伏地一拜,道:“請陛下節哀!”
空曠的場地上,沒有一絲聲響,孟良胤語聲清冷,不含感情,雖然只是平常
的語音,但在這樣安靜的氛圍裡,卻響亮異常,幽幽嫋嫋,不住地迴盪在四周
。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段瀟鳴依舊仰躺著閉著眼,彷彿猶自沉睡著,不曾醒來,不曾聽見。
“請陛下節哀!”隔了一會兒,孟良胤拉高了嗓門,又喊了一遍,這一回,
他挺直了上半身,雙手交疊,作朝禮狀,中氣十足地放開了聲音,朗聲道:“陛下,您不是一個人的,是天下萬民的!請您起身,該上朝了!”
段瀟鳴依舊毫無動靜,連眼皮也未曾睜開一下。
孟良胤再次伏地一拜,高聲道:“請陛下上朝!”
這一次孟良胤的聲音高得似乎直直地穿透雲霄上去,四周所有的侍衛,也不
知道是誰起的頭,一時間異口同聲地全部跟著孟良胤喊起來,闔宮上下,全部都飄蕩著叩請段瀟鳴上朝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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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山倒海的呼聲裡,段瀟鳴猶自巋然不動,他這樣消極地表達悲傷,幾乎到
了自暴自棄的地步,這正是孟良胤最害怕見到的結果。眾人跪勸了幾個時辰,
他卻絲毫不為所動。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孟良胤的心中越來越慌,也沒了主意
,畢竟,段瀟鳴的脾氣他是最清楚不過了的,要是他執意如此,那就是天王老
子也難以撼動他分毫,激將法對他是沒有用了……
太陽越升越高,水汽都被照得退散了,朝乾宮外,一片寂靜。
噠噠的馬蹄,從宮門外傳來,那樣深邃而嘹亮,踏破這盛夏的早晨,踏破這
死寂的宮闈。
所有人,包括孟良胤在內,都不禁轉過頭,望向宮門,循往這聲源所出,禁
宮內騎馬,這是三公才有的特別殊榮。
紀安世策馬直入宮門,一直騎到金水橋邊才下馬,越過重重侍衛,徑直跑到
段瀟鳴身邊。
孟良胤跪在地上抬起頭來看他,也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但是此時卻抱著一絲希望,希望紀安世來了,能幫著他一起規勸。
紀安世往周遭都看了一遍,無聲地跪了下來,看著躺在地上的段瀟鳴,輕聲
道:“臣有一樣東西想呈給陛下預覽。”
段瀟鳴依舊閉目,仍然不理他。
紀安世一路從府中狂奔入宮,年老體弱,雖然路途很短,卻已經讓他氣喘籲
籲,隔了許久才緩過氣來,附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