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成抬頭看去,北邊的灘地上一隊身穿黃制服剌刀亮閃閃的鬼子朝這邊“哇哇”地撲過來。他二話沒說,領著四個海匪一頭鑽進了村西的蘆葦蕩。
鬼子兵趕過來,站在蘆葦蕩邊張望一陣,卻沒敢向裡追,只端著機槍“噠噠”地掃出幾梭子,然後就排了隊向村裡走。
不知道海屁股窪兒的鄉親們是不是還指望再來一回“小黑風義認孃舅親”,竟誰也沒躲藏誰也沒逃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二百多人全被鬼子的刺刀逼到了公孫樹下的場心裡。
“開會了,開會了,開會!”一個瘦條兒翻譯站在人群前,深入淺出唾沫橫飛地大講了一通“中日親善共存共榮”的道理後,說是要村裡成立治安維持會,讓大家推選一個良民當會長。
“這個會長,管海灘南北這一片。人要能幹,啊,辦事要公道,熱愛和平運動,真心實意把大日本皇軍當朋友。啊,大家說,哪個能幹?都說,哪個能當會長?”
海屁股窪兒的鄉親們見識雖不多,心裡卻透亮,認定這是個賣祖墳留罵名的勾當,誰也不吭聲。
“不要害怕嘛!說說,由哪個來當會長?——都不說,也可以毛遂自薦,啊。當了會長,可以免捐免稅,免派丁。誰願意當呀?”
他白問。明擺著是秦檜,沒人願意當!
火辣辣的太陽當頭照著,村民們象是曬蔫的瓜秧。鬼子們也是一臉的紅油一身的臭汗。鬼子中隊長終於沒了耐心,站人群前面狗似地嗅了嗅,目光刀一樣橫著從人頭上劈過去。劈到哪兒哪兒矮一截。到中間,被一個高個兒擋住了。
是陳柱子。
龜乙郎擺了擺頭,兩個兵把他推了出來。
“你的,會長當不當?”
陳柱子不看他,嘴閉得緊緊的。
“哼?”龜乙郎舉起了指揮刀。
陳柱子索性閉上眼。
陽光下,龜乙郎的刀興奮地閃了閃,“嚓”地劃出一道電光。
陳柱子的頭西瓜似地滾下來。那嘴這回張開了,“嘎嘎喳喳”地直啃地皮鹼。
人群中“轟”地炸起一片驚叫聲哭喊聲。
龜乙郎朝天“砰砰”開兩槍,鎮住哭喊,又拉出一個人:“你的,當會長?”
是王漢成!這個抽大煙抽得皮包骨頭的膿包滿頭大汗竟癱倒跪下了:“長官、大爺,我不、不能當,饒了我……”
龜乙郎似乎看他不象塊當會長的料,刀一揮便把聲音切斷了。王漢成脖頸裡“滋”地噴出一條鮮豔的喇叭花,一會兒就萎下來,化作嘟嘟膨脹的血泡沫,又一個個無聲地爆裂了。
他婆娘怔怔地呆立著,忽然“哇”地一聲喊,張牙舞爪地撲上前去抓龜乙郎的臉。旁邊的鬼子對著她的乳房“撲”地一刺刀。她的身子一挺彎成弧形地向仰過去,噴濺的血也如一道彩虹橫在人群前。好一陣她才躺平,右腿猛蹬幾下再也不動了。
全村人歪扭著頭不敢看一眼。
嗜血成性的龜乙郎犯了癮,又一連拉出五個男人。公孫樹下響起一片悽慘的哀嚎和央求。
瘦翻譯似乎也慌了神,在人群前面團團轉:“誰當?誰當?誰就當個會長吧……”
五個男人轉過臉去。
“你們,八格牙魯,統統死了死了的!”
“咔——嚓!”五個鬼子做操般同時舉起了槍,動作整齊而利落。
黑黢黢的槍口越晃越大罩住了五個人,也罩住了全村人。
龜乙郎的右手緩緩抬高。二百多根心絃被那手抽得緊緊的快要繃斷了。
眼看那手就要劈下來,人群裡忽然爆出一聲喊:“我當!”
鬼子怔住。一場人也怔住,齊齊地讓出一條道。
是吳亮,臉白得沒一點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