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雖得了太后吩咐,但天帝盛怒之下,誰也不敢動。
太后神情肅穆,深深看著天帝,老邁的眼中透出一絲與年齡不相稱的精光,彷彿歷盡歲月的睿智,極平靜,卻強有力的穿透人心。
天帝無法違拗於母親,對跪了一地的人道:“都給朕出去!今晚之事誰敢傳出去半分,朕定不輕饒!”
卿塵和夜天凌扶了太子退出致遠殿,夜天凌對身後亦步亦趨的內廷侍衛吩咐:“都不必跟著了。”幾名侍衛對視一眼,似是不太放心,但終究還是退了下去。
幾人向前走了會兒,夜天凌眸色幽深,看向太子,道:“大哥此事似是有欠思慮。”
太子布衣長衫被冷風吹得飄搖,慘然一笑後神色中盡是死寂,只問道:“鸞飛……她怎樣了?”
卿塵面帶憂色,沉吟道:“我只能保住她性命,但人卻昏睡著。”
太子痛聲道:“何時能醒來?”
卿塵沉默一下:“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
“什麼?”太子聲音驟緊,但隨即卻惻然道:“如此也好。”
月上中天,在宮殿間投下一片幽深,映著太子俊面如玉有種不真實的蒼白,而他立在風中的身影彷彿原本便是一抹月華,並不應屬於這噬人的深宮,此時看來杳然而輕暗。
鸞飛即便醒來,也難逃天帝嚴懲,卿塵默然想著,問太子:“殿下怎知鸞飛服的是鶴頂紅?”
太子說道:“我和她出了宮便知早晚有此一日,這鶴頂紅便備了兩瓶,各存其一,只是沒料到竟這麼快就用上了。”
“那殿下這兒也有一瓶?”卿塵立刻問道。
太子輕輕笑了笑,點頭,笑意蕭索,深浸著黯然傷魂的痛楚。
卿塵道:“能不能給我看看?若知藥性,或許對鸞飛有幫助。”
太子默立片刻,自懷中取出一個同樣的青玉瓷瓶,卿塵接過來拔開瓶塞仔細分辨,這瓶中所盛的確是劇毒鶴頂紅。她不敢交還太子,隨手一翻,盡數倒在了宮苑花草之中:“劇毒不祥,殿下莫要留在身上了。”
太子倒也未去阻止她,似是萬念俱灰,無論何事都已無關緊要。
夜天凌皺眉說道:“大哥與鸞飛何以如此行事?此次父皇是動了真怒。”
太子不語,卿塵卻低聲道:“鸞飛已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
夜天凌眼底一動,太子凜然看向卿塵。卿塵搖頭:“放心,我沒有告任何人。”
太子深深的嘆了口氣,嘆息聲飄了開去,遠遠散落月色中,目光穿過琉璃金瓦高牆重重:“鸞飛喜歡清靜簡單的日子,採菊東籬,放舟五湖,不想孩子再生在這紅牆禁宮帝王家。”
卿塵反問道:“鸞飛?殿下當真是為了鸞飛?”
太子笑:“或許也為了我自己。我自幼隨在父皇身邊,習聖賢禮儀之道,學經緯治國之方,迄今已有二十餘年,眾人看我風光無限羨豔不已,我卻自早已厭倦了宮中權謀疆土殺戮,即便不是鸞飛要走,這太子我也早不想再做了。”
身旁兩人不想他竟說出這樣一席話,半晌,夜天凌緩緩道:“生在皇族之中,既有常人所不能及的榮耀,就勢必要拿其他東西來換,其實大哥心底亦明白。與其怨懟掙扎,不如順其出路奮而直上,或許峰迴路轉反能登臨絕頂。”
太子看著同樣的月光幽暗,卻在夜天凌側臉上雕琢出冷峻和堅毅,眼前這個四弟,自幼便有開疆擴土凌雲壯志,十五歲起征戰四合,領軍不過十載,天朝疆域擴充套件十之有三。兵部人員臃贅人浮於事,唯他敢大筆刪減,整治到兵強馬壯;戶部歷來腐敗虧空,也唯他敢上書天帝請求徹查。或者只有這樣的人才適合千古帝王之業,而不是自己。
他迎著月下清輝深深一笑,風華高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