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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部分

們都是有文化的人。

“我住在呂盛那裡的時候給我父親去了第二封信。他立即讓我哥哥代筆給我回了一封急信。他勸我回來。他說其實小朱老師如果做媳婦定是個好媳婦。他希望我早日成家,希望他早日抱到名正言順的孫子。他說學校裡也歡迎我回去教書,什麼處分都不會有。這樣大家都高興,對哪個都好。他特別說了小朱老師很多好話。他說他後悔讓我離家出走。他還說他已答應了小朱老師,讓她做媳婦,成為我們彭家的人。

“我收到這封回信,給呂盛看了。呂盛問我怎麼想的。我說我堅決不回去。我走出了故鄉,就不會回去了。故鄉只是我在精神上回望的地方。但我必須走出它。不然我就會毀於它。呂盛說,那個小朱老師你父親接受她做媳婦了,你怎麼辦?我說,他要那樣做,我也沒辦法。但我是自由的,我不會受這個事情的束縛。她可以成為我的老婆,事實上的老婆,但是我不會和她在一起生活。我要和未來中發生的一切生活。她卻不是未來。她就是我們故鄉那種古老的、一直延續的並且很難從根本上改變的生活。她是起點,但迅速成為終點。這是我必須逃避的。

“我們討論了很久。呂盛堅決支援我。他說你要是回去,我們就不是同志了。他說他媽的我們都是一群流浪的人,精神上、情感上、肉體上,全都是流浪的。我們在痛苦中獲得快樂。而這一切是我們詩歌的源泉。‘詩人沒有故鄉,’他說,‘詩人沒有私人的生活,只有詩人的生活。’他還說,‘我們在低處行走,在高處眺望。’我覺得他說得對我胃口。所以我們成了極好的兄弟。

“不回去,決不回去。我給我父親寫了封簡短的回信。我告訴他我的決心。我說讓您老人家失望了我很難過。小朱老師給您添麻煩,我也很難過。我將來出息了,會報答您的。我在信的末尾說,我可能以後很少寫信回家,但是請您老人家放心,我會保重自己的。

“我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詩人之路。我儘量忘記我的故鄉,這口精神的皮箱我不想提著它走。有時候,它是沉重的。

“還有小朱老師,我也要忘了她。後來,她生下了我的兒子。我一直沒見過他,可是我卻忘記不了我那未見過面的兒子。他肯定長得像我,他在我的內心裡成長。”

他說起他那未見過面的兒子時有點動容。啤酒瓶在他手中輕輕晃動。落地玻璃窗外的燈火依舊,但人生變幻了其他的意味。他別過臉,望著窗外某處不可知的地方,稍稍沉默了片刻。

“……在呂盛家住下的將近半年的時光令我難忘。我差不多每天都寫詩。我們上午睡懶覺。快到中午時起來。他去畫廊,而我待在他的四合院裡寫詩。我耳邊是北京的古老的聲音。只有我能聽到、能感覺到那些雞零狗碎的聲音裡的時間。光線很暗,只有桌子上投下一塊不算亮的亮光。這就是我鋪開本子的地方。冬天來的時候我沒錢買衣。我就把自己裹在呂盛的一件軍大衣裡。我有時候也坐在被筒裡寫詩或者看書。時光像蟲子一樣地慢慢爬著。我又寫完了一個筆記本。有些詩我認為是傑作。我興奮地跑到畫廊裡去,對著呂盛就朗誦起來。他停下手中的活,側著臉,不看我,聽我讀詩。那些路過畫廊的人站在門外瞧著,他們覺得他們看到了兩個精神病人。我坐下來喝水,聽呂盛的評價。我鼻子裡滿是松節油和顏料的氣味。呂盛的批評總是很到位。他的感覺十分犀利。他往往一言中的。但他經常誇讚我。他覺得我這一時期寫的詩真像他說的那樣:在低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