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多雨季,纏綿的潤雨,又下了起來。
今兒便是如蔓頭一天進園子的日子,她起了大早,將自家梳理的整齊而清淡,畢竟是上學堂去,斷是不能太豔了。
挑了一會子,選了一副最尋常的紙墨,剛用了飯,正準備走的,秦雨菱就興致勃勃地進來了,拉著如蔓說了好一會子,左右交待了。
等如蔓踏出東廂時,已經晚了一刻鐘的時辰了,宜早不宜遲,這著實是對夫子的不尊重了。
如蔓想著,心裡十分愧疚,一路小跑地進了落景園。
有丫頭引路,便讓翠兒和梅香先回去收拾屋子了。
和那《聞道解意》很是不同,這一處書舍隱在一片翠竹林中,白牆玄瓦,十分古樸雅緻。
如蔓仰頭,輕聲念著,“青竹幽。”
好一個雅緻清秀的名字。
丫頭將門推來,遂退下忙去了,如蔓呼了氣兒,收了油紙傘,起步邁了進去。
屋子裡有淡淡的竹葉清香,是從四壁雕花的木窗透進來的。
如蔓第一眼便瞧見了這書舍裡的唯一景色。
那一襲青衫靠在簡潔的書案上,線條清朗,手中書卷的弧度,和那專注的眼眸,映成一抹不濃卻深刻的剪影。
他並不立刻抬了頭,只等那頁書文讀盡了,才緩緩從他的世界裡抽身而退。
當他將目光投在她身上時,如蔓竟是呆住了,她從不曾想過,讀書也會有那般柔和到炫目的精緻了。
“安夫子…安夫子在何處?”如蔓下意識地問了,這樣年輕的男子,又為何會在安夫子的書舍裡?
如蔓小手握著書柬,瞧著他疏朗的模樣,心下又道,這人莫不也是來聽課的?
可為何此人瞧著這樣眼熟了。
那青衫男子彬彬有禮地衝如蔓見了禮,又示意她坐下,並未回答她的話。
如蔓心頭雖是疑惑,可仍是端正地坐下了,心裡也微鬆了口氣兒,幸得夫子來得晚,自家才沒誤了授課的時辰。
那八仙桌兒上擱了一壺熱茶,從壺嘴兒裡冒出一絲茶香來。
整個書舍透出來的氣息,只那四個字可以形容:寧靜致遠。
如蔓偷偷將那書生打量了,只見他仍是極其專注於書本,似乎已忘記了還有旁人存在。
她隨手翻開桌兒上的書本,卻見是一策空白的紙張,甚麼也沒有。
細雨沙沙作響,雨絲如棉,如蔓被這幽靜燻得有些微醉,而那書生卻提了筆,在書頁上寫了起來。
握筆的手指,修長乾淨。揮筆時,穩健瀟灑。
雖是安靜的氣息,卻教如蔓覺得,那筆底煙霞頓生,劃出一片綺麗來。
不知過了多久,那書生才停了筆,將筆硯收好,肅身站了起來。
他眉眼間雲淡風輕,如蔓下意識地,也跟著站了起來。
她終是鼓起了勇氣,問道,“你也是來聽安夫子授課的?”
“在下並非來旁聽的。”書生自斟了一杯涼茶,如蔓剛想問安夫子為何不來,卻聽他說,“你可是想問,安夫子為何不來?”
這聲音好生熟悉,如蔓一驚,再瞧他,仍是眉目淡然,卻直接猜透了她的心思了。
“還望公子相告。”
“安夫子一直都在屋裡頭。”他飲了一口。
如蔓連忙向四周瞧了,他搖搖頭,道,“今日授課完畢。”
他沒給如蔓再接話兒的機會,徑直踱到她身旁,道,“在下不才,姓安名子卿,不知可是小姐口中的安夫子?”
他竟是安子卿?
如蔓徹底摸不清頭腦了,那安夫子早已被定格成穆先生的拓版,讓她怎生將面前兒這個俊逸的男子連到一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