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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一樣將樓群劈為兩半。在上半塊,我看見一張張面孔,很難說清楚哪些是真人,哪些是石匠的手藝。下半塊是陰影地帶,所有玩厭了的把戲都在那裡發生:單簧管和調情,拳頭和傷心女人的哭聲。這樣一座城市讓我容易做不切實際的美夢、容易感情投入。噯。就因為上面是明亮的鋼鐵在搖晃,下面是陰影,才會這樣。當我沿著河岸的一塊塊青草地望過去,看見教堂的尖塔,望進公寓樓奶油色和紫銅色的大廳,我才覺得踏實。是的,很孤單,但是高高在上,牢不可破——就像1926年的大都會,所有戰事都已結束,而且再不會有下一次了。下面陰影裡的那些人為此感到高興。終於,終於,一切都欣欣向榮了。聰明人是這樣說的,他們的聽眾和讀者則表示同意:新時代來臨了。注意啦。都過去了,悲傷的玩意兒。醜惡的玩意兒。讓人無可奈何的玩意兒。過去人們生活的方式。全忘了吧。你們看吧,歷史終結了,你們大家,還有一切,都終於欣欣向榮了。在大廳裡,在辦公室裡,無所事事的人們憧憬著未來的專案、橋樑和迅速對接的地鐵列車。兩洋超級市場僱用了一個黑人職員。長著大粗腿和粉紅色貓舌頭的女人們把鈔票捲成綠色紙筒存起來,然後大笑著摟作一團。普通人把小偷堵到小衚衕裡,把丟掉的錢馬上搶回來,如果這傢伙是個傻瓜、搶錯了人,他可要遭到小偷們的圍堵了。阿飛們四處分發糖果,儘可能讓自己引人注目,為了譁眾取寵,他們衣著格外講究,並且尋釁滋事。誰也不想給送到哈萊姆醫院的急救室,可要是輪到那個黑人手術師出診,自豪感就會令疼痛減輕。再有,儘管有人宣稱第一批黑人護士的頭髮同正規的貝爾維尤護士帽不相稱,現在還是有了三十五個護士了——全部都是盡心盡責、技藝超群。

沒有人說過這裡美妙,沒有人說過這裡日子好過。要緊的是果斷,還有,如果你對鋪開來的街道圖下過一番功夫,大都會傷害不了你。

我沒有肌肉塊,所以我不能當真指望自己保護自己。可我知道怎樣多加小心。主要的一點就是保證不讓任何人完全瞭解我。其次,我仔細觀察每一個人和每一件事,趕在其他人之前猜出他們的打算、他們的動機。你得明白,跟一座大都會較量是什麼滋味:我面臨著各種各樣的無知和犯罪。然而,這仍然是我惟一的生活。我喜歡大都會,它讓人們覺得自己能夠為所欲為,能夠逍遙法外。我到哪兒都看得見他們:富有的白人,也有普通的白人,他們湧進由比他們更富有的黑人婦女裝飾了一遍又一遍的大宅;看著彼此的樣子,雙方都有點幸災樂禍。我見過黑猶太人的眼睛,洋溢著對自己以外的每個人的憐憫,掠過食品攤和放蕩女人的腳踝,與此同時,一陣輕風掀動了UNIA成員帽盔上的白羽毛。一個黑人男子吹著薩克斯管從天而降,在他的下方,兩棟樓房之間的空場,一個姑娘正認認真真地對一個戴草帽的男人說著話。他把手伸到她的嘴唇上,抹掉上面的一點東西。她一下子安靜下來。他抬起她的下巴。他們站在那兒。她抓住提包的手放鬆了,脖子彎成一道優美的弧線。男人把手拄在她頭頂的石牆上。從他下顎的蠕動和頭部的轉動,我知道他長著一條絕好的舌頭。太陽溜進他們身後的衚衕。它下落的過程構成了一幅美麗的圖畫。

在大都會你想幹嗎就幹嗎,不論你幹什麼,它總在那裡支援你、塑造你。在它的街頭巷尾發生的一切,強者都想象得到,而弱者只有羨慕的份兒。你要做的只是留心它的來龍去脈——它向你展開的方式,要慎重,別忘了你想到那裡去、你明天可能會需要什麼。

我在自己的頭腦中生活了好久,也許太久了。人們說我應該多跳出來一些。調劑調劑。我承認我跟外界挺隔絕的,可要是你也像我一樣被人撂在那兒傻站著,你的物件卻被另一個約會耽擱住了,要是他答應晚飯後只陪你一個人,卻在你剛一開口講話時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