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個很文雅的名字,姓卓,名遠航,從北方來,到這裡是來尋找一種奇怪的草藥。他的母親染病多年,需要那草藥做引子,才能治癒沉痾。而我恰好知道,在甘泉上游最高的雲嶺峰上,就生長著那種藥。我沒有任何猶豫,帶上乾糧和泉水,然後領著他向最高峰出發。路上,他給我講了很多山外的趣事,比如可以不間斷跑很遠的火車、高高疊起來的樓房、兩個人可以隔著好遠聊天的電話、到了晚上就閃爍如彩色星星的霓虹燈……」
「在他口中,山外的世界多姿多彩,如果一個人一生都困在苗疆山寨裡,不能看見那個世界,真的是很可惜的事。他答應我,只要爹孃同意,他就帶我離開,去外面的大城市裡生活。我愛他,他知道,我也知道,他愛我。真正的愛,只要兩個人的眼睛對視就能感覺出來。在攀登雲嶺峰的第二個夜晚,我們露宿在獵人留下的亂石屋中。苗女多情,沒有任何禮法的拘束,只要遇到心愛的人,就可以奉獻所有。可是,他婉拒了我,給我講漢人的禮法,講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的重要性,也講孔夫子說的『發乎情止乎禮』。那一夜,我安靜地依偎在他懷中,整夜不睡,心情愉悅,如同成仙。我知道,我已經遇見了今生最愛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迴轉山寨,向爹孃稟明。我要嫁他,我必須嫁他,今生除了他,我再也不會喜歡任何一個男人。在雲嶺峰頂的懸崖上,我幫他採到了草藥,那藥的名字也是極美的,叫做『鏡花水月』。歸程中,我向他講苗寨的巫蠱之術,講煉蠱、詛咒和養蠱、解咒,這些苗人已經司空見慣的事,他卻聽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對名列苗疆三大咒的『血咒、神咒、人咒』感興趣……」
「回到寨子,見到爹孃,我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嫁他』。娘見了遠航,十分歡喜,親自洗手下廚,做了十幾樣小菜招待他。爹也一反常態,勤快起來,在廚房給娘打下手。我以為自己已經搭上了幸福的快船,在屋裡屋外穿花蝴蝶一樣飛來飛去,唱著娘教我的戲曲。遠航也懂那些戲文,有時聽我唱,有時幫我唱。他唱戲的時候,神情十分平靜,像是沉浸在戲文之中,又像是追憶著遠方的往事。我看不懂他,但我也要嫁他,因為他是我夢中的男人,為圓我的夢而來。菜上了桌,酒也斟滿,爹親自向他敬酒,兩人連幹了三碗寨子裡自釀的野果子酒。娘向他碗裡夾菜,他不停地吃,對每一樣菜都吃得津津有味。之後,他抬起頭來,放下筷子,恭恭敬敬地向我爹拱手,只問了一句——前輩向我落咒,放心了嗎?外鄉人進入苗疆村寨,最怕的就是苗人暗地裡給他落咒,但遠航這樣問的時候,臉上毫無懼色,似乎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我喜歡他這種表情,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是無所畏懼,有膽有識,像我爹那樣。我爹哈哈大笑,挑著大拇指說,年輕人,有膽量,我喜歡。那晚,他們喝了很多酒。最後,我爹醉倒在野藤架下,而遠航依然清醒,幫著我娘收拾殘局……」
「他問我娘,北方國土淪陷,東北人都逃到長江以南去,流離失所,飢餓倒斃,身為東北人,你會不會覺得難過?我娘點頭說,當然難過,我張家生是東北人,死是東北鬼,總有一天要打回東北去,為死去的親人報仇雪恨。遠航又問,現在有一個機會,可以為東北人報仇,但需要向你借一樣東西,你借不借?我娘毫不猶豫地回答,借,當然借。那時,我正蹲在爹的身邊給他餵水。遠航就說,我要借你女兒一用。那句話很令我歡喜,但又覺得有些不安。因為他並未像普通人那樣,說要娶我、帶我走,而是用了『借你女兒一用』這樣的話,聽起來十分古怪。我娘回答,好,只要能為東北家鄉父老報仇,我有的,儘管拿去……」
「就在那一晚,娘收拾了一個小包袱,趁著我爹大醉未醒,送我和遠航離開寨子,一直走到通向山外的馬幫大道邊。我爹自然是在酒菜裡落了咒的,但娘已經偷出瞭解藥,全部交給遠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