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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老女人雖然為豁唇發燒的事而擔憂,但她的警惕性仍然沒有放鬆,她想,你自己的男人就是醫生,幹嗎跑到塔多去生孩子?

“這裡面什麼藥都有吧?”短髮大嫂指著藥袋問。

“常用藥都有。”孕婦的語氣明顯平淡了,她大約也覺得短髮大嫂除了斤斤計較之外,還格外囉嗦,所以並不想與她多話。短髮大嫂知趣地走開,她從衣袋裡取出一小片皺巴巴的衛生紙,將藥放進去包好,塞進衣袋。老女人已經把豁唇弄到炕上,然後用茶缸為他涼一些開水。這時炊事員進來徵求大家意見,明天早晨是喝大米粥還是小米粥?老女人便問她灶上有沒有姜,她想熬些姜水給豁唇驅寒。炊事員上來摸了一下豁唇的額頭,說,“剛才還活蹦亂跳地和狗玩呢,怎麼這會兒就燒起來了?”

“這兒有狗?”老女人說,“我怎麼沒聽到它咬?”

“那是個傻狗。”豁唇吃力地說。

炊事員安慰了一番老女人,說小孩子發燒不礙事,來得猛,退得也快,她還存著一些乾薑,馬上就去灶上煮湯。

抱琴者也湊到豁唇面前,問他是否口渴得厲害,豁唇搖搖頭,帶著哀求的口氣說,“我想聽琴。”

抱琴者揉了一下豁唇的頭髮,“好吧,你想聽什麼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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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唇忽然覺得生病是件好事了,因為所有的要求都成為合情合理的了。他說,“我不知道什麼是曲兒,我只聽過歌。你讓琴響就行,不管什麼曲兒。”

“那就聽《馬蘭花開》吧。”抱琴者說。

老女人已經涼好了水,她端著茶缸將藥塞進豁唇的嘴裡,然後讓他用水順下去。豁唇一仰脖子,那些藥就被水衝進胃裡了。

逆行精靈(21)

琴聲悠揚地響起來了。抱琴者站在地中央動情地拉著。大家都默不作聲地望著他。琴聲跟燈光的觸角一樣纖柔,不一會兒女售票員就被吸引來了。跟著小木匠和賣山貨的也進來了,他們相挨著坐在炕沿。黑臉人經過了睡眠的洗滌,頭腦終於不糊塗了,他也坐起來聽琴。抱琴者開始拉《伏爾塔瓦河》,旋律一起孕婦就溼了眼睛,因為這是她最喜歡的曲子。從門外不斷地進來一些人,司機、老啞巴、王段長、炊事員紛紛湊了過來,他們一聲不吭地聽著,有的就席地而坐。窗戶敞開著,溼潤的微風傳播著琴聲,當《荒城之月》的旋律響起的時候,鵝頸女人和幾名養路工人也進來了。鵝頸女人的紫花襯衣在燈光下像是剛剛流淌過的《馬蘭花開》的凝結了的音符,優雅燦爛。

豁唇長這麼大是第一次聽到琴聲。他不明白那麼小的一架琴何以發出如此開闊的聲音。豁唇在大自然中曾領略過一些美好的聲音,如叮咚的山泉聲、清脆婉轉的鳥鳴聲、風折動樹葉的沙沙聲、雨洗劫大地的嘩嘩聲……難道這琴裡也藏著泉水、鳥、風和雨?豁唇躺在炕上看著大人們沉凝入迷的神態,他太為自己感到幸福了,因為是他的請求使琴聲在黯淡的屋子裡飛旋起來,他不由得淌出了大顆大顆的淚水。

抱琴者就這麼盡興地拉下去,豁唇覺得身上不那麼寒冷了。他想要是黑狗能走過來聽聽琴聲該有多好,養路段的工人說它被打傻後再也不涉足人住的屋子。豁唇想起黑狗,他的淚水流得就更兇了。而黑臉人則在琴聲中回憶著自己的女人,他剛剛把她送進精神病院,離開的那天,她仍然唇角濺著唾沫星子跟黑臉人罵大伯子,“雜種操的,我不答應,他就說我偷施工隊的鋼筋,說我偷了五根!”她形容枯槁,頭髮紛亂如雜草,指甲的光澤也消去了,這是黑臉人外出一年歸來所不願看到的一個事實。黑臉人的哥哥在塔多養馬場工作,他嫌那裡掙錢少,就進城投奔弟弟。黑臉人在一家施工隊為他攬到一個活,他理所當然住在弟弟家。恰好去年黑臉人的單位派他到河北駐寨,銷售積壓的木材,他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