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託付給了哥哥。黑臉人有一兒一女,兒子剛參加工作,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女兒則上中學。黑臉人也曾一度猶疑,讓哥和妻子住在一起,會不會有人說閒話?但轉而一想也就釋然了,因為哥哥是親哥哥,不住家裡住哪裡?何況家裡還有女兒,哥哥只是晚上回家來住,不至於引起非議。而且哥哥在家也能相對照應一下妻子,買煤買糧的活能幫助做一些。然而一年後他從河北歸來,妻子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她變得很邋遢,目光呆滯,常常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黑臉人一回來,哥哥就離開施工隊回了塔多。黑臉人一度以為妻子是因為思念他而憔悴成這副樣子。他就對她倍加溫存,然而她易暴易怒,閒下來就罵黑臉人一家子沒個好人。她常常把飯燜煳,洗腳水用過後不是倒進下水道,而是潑進正燃燒的煤爐。黑臉人便明白妻子的精神有故障了。待到她的忍耐力已經完全消失的時候,她便反覆嘮叨黑臉人的哥哥如此無恥,每天晚上都來推她的門,要佔她的便宜。她給門上了兩道栓,可還是害怕。女兒住在另一間屋子裡,她又不敢和她說。以後每到晚間她就誠惶誠恐,她無時無刻不盼望著黑臉人早些歸來。
“雜種操的!”妻子每逢申訴時總要來這樣一句開場白,然後便嘮嘮叨叨地說,“我不讓他佔成便宜,他就誣陷我,說我偷了施工隊的鋼筋,說我偷了七根!”
在妻子的申訴中,惟獨偷鋼筋的數目在變戲法似的變換著。今天是五根,明天是七根,後天又是六根,令黑臉人大惑不解。哥哥生性憨厚,母親過世後,黑臉人因為父親的嗜賭而一度輟學,是哥哥把掙來的辛苦錢投到他身上,使他讀完了初中。他便問妻子,哥哥是否真的對她動手動腳了?妻子就一臉正氣地說:“我哪能讓這雜種佔成我的便宜?他倒是連我一根毫毛都沒碰著。不過一到晚間他就來推我的門,我天天晚上都能聽到那動靜。白天他還裝成個正經人,有時回來幫我乾點活,迷惑我。這個雜種操的!晚上他推門的事就能這麼算了?他就誣陷我偷了施工隊的鋼筋,說我偷了九根,雜種操的!”
逆行精靈(22)
黑臉人便去哥哥所在的施工隊,問是否丟過鋼筋。人家說只要一開始施工,無論鋼筋、紅磚還是水泥都會或多或少地丟一點,不過那只是九牛一毛,不值得大驚小怪,所以也未報過案。黑臉人詢問女兒,生性靦腆的女兒只說有一天晚上大爺回來說施工隊丟了幾根鋼筋,把他們每個人都問了一遍,說查出誰聯絡親戚朋友來偷,就讓他滾回家去。
“大爺沒說媽媽偷過鋼筋。”女兒說。
黑臉人不得不把妻子送到精神病院。醫生分析了她的症狀後說她屬於抑鬱型精神病,他們易於狂想,往往把自己置於受害者的位置而自我摧殘。她的康復需要一段漫長的時間。黑臉人離開精神病院時,妻子依然面色青黃地跟他咒罵哥哥,顛來倒去只有那幾句話,令他苦不堪言。他回到冷清的家後整整喝了一天悶酒,妻子不是個多事的人,他想也許哥哥真的打過妻子的主意,夜晚推過她的門,因為他第一次把妻子介紹給哥哥時,哥哥就拍著他的肩膀說:
“你什麼都比哥哥強,娶個媳婦也比哥哥的俊。”
不管怎麼說,哪怕真的是妻子暗自妄想哥哥每夜來敲門,她所聽到的聲音不過是幻覺而已,妻子的致病還是由於哥哥的到來。黑臉人便猛然萌生了謀殺哥哥的念頭。他買了一把上好的鋼刀,足足磨了一天一夜,使它鋒利無比。然後又買上一堆熟食,帶著幾瓶酒上路了。一路上他不斷回想以前他的家裡如何溫馨,而現在卻四面楚歌。哥哥無異於一隻吃人的老虎,生生地把他們的好日子給斷肢解體了。他不能饒了他,不能讓妻子白白瘋了。他的勇氣跟雨水一樣漸漸旺盛起來。他設想著一到塔多,他直奔哥哥家,最好只有他一個人在家,他就得以從容下手。至於從哪一個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