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逆不道的話,”程學啟苦笑著說,“他說撫臺騙了他,現在正在氣頭上。請撫臺不必理他,過兩天,等他的這一口氣消掉,也就無礙了。”
設計殺郜永寬之前,李鴻章特意把戈登的常勝軍調到新陽縣去,正是要避開這一個麻煩,想不到現在居然找上門來了。
李鴻章恨恨地想,這都是郜永寬這個逆賊太狡猾,居然提出來要讓戈登來做保人。他再也想不到,竟是那位關逸軒,替“這個逆賊”出的主意。
戈登的常勝軍,原來是軒軍洋槍二團的底子,嘉定一役,淮軍能夠扳回局面,得戈登之力甚大,而之後關卓凡竟然將洋槍二團慨然相送,讓李鴻章驚喜異常。他親自取了“常勝軍”這個名字,又一路把戈登保到副將,把常勝軍擴充到四千人之多,全以洋槍洋炮優先裝備,不僅成為淮軍中的頭號主力,而且在他的心目中,這是唯一一支能夠跟軒軍匹敵的部隊。
只好先讓一讓他了。李鴻章嘆了一口氣,吩咐程學啟派人傳令,把自己的文案班子叫到開字大營來,在這裡辦摺子。
辦摺子也辦不安生。戈登天天堵在大營門口,高聲喊叫,雖然沒有髒話,但總離不開“背信棄義”、“無恥”、“膽小鬼”這些不忍聞的詞句。程學啟請了李鴻章幕中的“洋員”克里芬rìrì出營苦勸,全不管用,只得告誡上上下下,誰也不許把這些話傳給撫臺。
李鴻章倒是有靜氣,也不跟戈登翻臉,常勝軍的兵費照發之外,還另給了一筆四萬銀元的獎賞,再加上一張褒獎的手諭。這是安撫的表示,亦有道歉的意思在裡面,想著這樣磨他幾天,耗盡了他的銳氣,自然也就回去了。
誰知道戈登回去是回去了,卻仍然不買賬。不僅從開字大營中強行討走了所羈押的郜永寬義子,而且把四萬銀元連同那份手諭,一併退了回來,宣告常勝軍從此不再接受李鴻章的節制。在送回來的手諭背面,還另寫了一句狠話——“由於攻佔蘇州後所發生的情況,我不能接受任何與李鴻章相關的東西”。
“不要就不要!我正好省下了。”李鴻章強自抑制著心中的惱火,對替他辦這趟差事的克里芬輕描淡寫地說,“沒有戈登,淮軍照樣打仗,他不要軍餉,我倒要看看能頂多久。”
然而局面比他想象的要嚴重。朝野之中,對他在蘇州先騙降再殺降的做法,非議漸起,再過兩天,駐上海的英國領事阿禮國,忽然趕到了蘇州,面見李鴻章。
戈登的憤怒,來自於三個原因。一是作為一名英**官,被拉入了這個誘降的騙局之中,覺得名譽受損,是巨大的恥辱。二是對殺降本身這種“不人道”的做法,非常氣憤。三是租界裡有人看戈登的笑話,認為中國人拿他的“保證”,看做不值一文。
但阿禮國此行,所為的就不僅僅替戈登出頭,而是代表著領事團的公意。淮軍在蘇州殺降兩千餘人,大違“萬國公法”中不得殺害和虐待俘虜的規定,弄得租界譁然,一致認為西洋各國,不該再繼續幫助野蠻的淮軍,而各國的軍官,也不應繼續在淮軍和常勝軍中效力。各國領事均已上報駐běi ;jīng的公使,向總理事務衙門提出抗議,而阿禮國除了將這些意思向李鴻章做了轉達,表示譴責之外,還要求李鴻章必須做出書面道歉。
當初關卓凡將洋二團“送給”李鴻章的時候,已經把軒軍中的大部分英法軍官集中在洋二團之內,因此常勝軍中的三百多洋人,以英國人佔了一半,法國人佔了兩成,因此領事團推舉阿禮國來做這件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對於阿禮國所提出的道歉要求,李鴻章一口回絕。
“他們八個,盤踞半城,漫天索價,不是真心投降!我為了蘇州幾十萬生靈著想,不能不出此一舉。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殺八個,保全幾十萬,到哪裡都說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