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灑半山,卿塵身後一天一地的雪,瑤林瓊枝間她纖纖素手如玉蝶片片,紛飛弦上,柯南緒曲中威勢逐增,有如黑龍嘯吟,一週周繞峰而上,越升越高,一峰盡處又至一峰,於滾滾的雷聲中盤遊三山五?,翻覆江河。
卿塵喉頭抑不住陣陣腥甜湧上,卻鳳眸靜闔,心如清淵,絃聲展如流水,錯層鋪瀉,極柔之處無所不為,極靜之處無所不至,絲絲流長。
便在此時,兩面此起彼伏的琴音間忽爾飄起一道悠揚的笛聲。
其聲如練,其華灼灼,其情切切,其心悠悠。
笛聲閒如緩步,柯南緒琴中氣勢彷彿驟然錯失了目標,剎那落空,卿塵衣袂翻飛處卻行雲流水,曲切其意,聲走空靈,抬手間充盈四合,與那玉笛天衣無縫的相合一體。
悠悠比目,纏綿相顧,婉翼清兮,倩若春簇……
閒玉湖上月生姿,清風去處雲出岫。
有鳳求凰,上下其音,濯我羽兮,得棲良木……
凝翠亭前水揚波,碧紗影裡雪做衣。
這玉笛一曲,曾在她最失落彷徨的時候陪伴身旁,曾淚眼看他執笛玉立,前塵如夢,曾醉眼看他俊眸含笑,花燦如星。
一琴,一笛,攜著流光飛舞的記憶綻放於煙波湖上,彷彿幻影裡盛開朵朵明亮的蓮花。一枝一瓣清晰,一葉一蔓纏連,光彩流離,明玉生輝。
峰谷間雲霧繚繞浮仙境,在這相顧相知如傾如訴的琴笛合奏間,柯南緒竟如痴了一般,臉色蒼白全失顏色,手撫桐琴不能自抑的顫抖,弦調凌亂,一曲盡敗。陣前火光如凝固的殘痕,而琴之清和笛之悱惻浴火重生般步步翩然,明亮通透,展現於綿綿天地間。
柯南緒神情複雜,再難以聽下去,他猛然站起來抬手用力一掀,那桐琴應手跌落高臺,弦崩琴裂,摔個粉身碎骨。
與此同時,大荒谷與橫樑渡間衝起山崩地裂般的喊殺,鞏思呈幾乎和十一同時揮軍發難,柯南緒卻獨立高臺毫無反應,烽火光下長淚滿面。
正吟琴上,落紅點點,蝶舞殘血,如凝聚了畢生的精魂,長長划起一旋翩躚,是臨去時絢爛的美。卿塵唇角殘留著一絲驚目的血色,手邊最後一抹清音消失在弦絲盡處,瞬間便被衝鋒陷陣的鐵蹄聲滾滾淹沒。
冷月深處,孤峰影裡,笛聲依稀仍餘。一音寂寥,失落凡間,悵悵然,幽涼。
榻前紗幕外,點點微黃的燈影仍暈在柔軟錦毯之上,晨光已將幾分清冽的氣息透露進來,如同潺?的流水,緩緩浸了一地。
卿塵朦朧中睜開眼睛,隔著帳簾看到有人身著甲冑俯在榻前,披風斜斜落於一旁,在玄黑的肅冷中翻出血色的裡面,如鐵血般濃烈的對比卻被燭光染上了幾分安靜的柔和。心口一層層的隱痛不止,她昏昏沉沉的說了句:“四哥,你醒醒,小心著涼。”
那人幾乎立刻便抬起頭來,上前拂開垂帳:“卿塵!”
焦灼而明亮的目光落在卿塵臉上,驀地讓她清醒了幾分,夜天湛站在面前,些許錯愕後是如釋重負的微笑:“你醒了。”
他比幾個月前看起來略微削瘦了些,微不可察的一絲疲憊下仍是那高貴而瀟灑的神情,朗月如玉,明玉如水,卻或許是因玄甲加身的緣故,清湛的眉宇間多添了銳利和果決,又叫人覺得和往常有所不同。
那一瞬間的對視,卿塵臉上緩緩一笑,晨曦千縷梳過雲靄,曉天探破,春風閒來。就近處的眉眼如此清晰,夜天湛看過她眸底秋水般的沉靜,那樣柔軟卻一絲不亂的沉靜,他低聲說道:“卿塵,真的是你,你不醒來,我還以為又是夢中。”
卿塵靜靜垂眸他處,勉力撐起身子,他已經伸手扶住,卿塵問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柯南緒大軍敗了嗎?”
夜天湛搖了搖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