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熱得像蒸籠,她本就心躁,聽了婆子的話,越發來氣,心火猛地一撩,將打扇的手一頓,望向底下那垂首侍立的婆子,道:“笑話,庫裡的冰一向都要夠闔府上下用上半月,怎麼就今日突然用完了?”
那掌事婆子素來知道這二小姐的厲害,心下暗自叫苦,臉上卻笑道:“小姐有所不知,今年本就不比往年,城裡熱的緊,所以皇城裡頭各家王爺大人府庫存冰都不夠用,去崑崙山運冰的商隊比往年多出了好幾撥,可這路遠迢迢的,終究是救濟不上。咱府上的窖裡本就所剩不多,那日剛到的一批又全數被宮裡的公公全數拉了去,各府都在叫苦呢,今兒個,大爺又在東邊開宴,請了好幾家的公子,據說宮裡頭的好幾位殿下都來了,所以從下午到現在,把窖裡的冰全數送去了,現如今那邊兒也在喊熱,奴婢們都急得不知該怎生得好了!”
掌事婆子一通說得捶胸頓足,一副亟欲哭天搶地的模樣,看得她一陣噁心。只聽得一聲冷笑,楠木扇柄已經被連掌重重地拍在了景泰藍圓桌上。
那婆子心一顫,只見她已經站起來指罵道:“我看不是窖裡的冰空了,是被你們這些奴才們享用盡了吧!”
“哎喲!我的姑奶奶,您這話是冤枉似奴婢們了,就是給奴婢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摻和主子們的份例啊!”婆子已經跪了下來,連聲喊冤。
“哼?不敢?!”鄭婉芷譏誚一笑,音調陡然尖細:“昨日大小姐多要兩塊冰,你們也回說沒冰了,怎麼今兒個大爺辦宴,又有了?莫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這……”那婆子被她問得回不上話,但卻仗著自己是鄭家多年的老資歷,當家夫人面前也是有幾分臉面的,故而倚老賣老地道:“小姐自然是尊貴的主子,要兩塊冰奴婢們能說道個什麼?只是各房各人的份例是夫人定在那裡的,這單為著誰破了例,都叫奴才們難辦……”
“規矩?份例?”鄭婉芷執起紈扇來冷笑兩聲:“這規矩是夫人定的還是你們定的,你自己心裡清楚!與我們說份例,那我倒是要問一問,大爺的份例是多少?”
“這……”那婆子不防她小小年紀竟有此問,不禁當場啞口無言起來。
“哼!”鄭婉芷當即冷哼一聲,繼續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說我什麼!我今兒個也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你,我可不跟大小姐一樣好脾氣,任你們搓圓捏扁的!你們以為巴結了大爺,就保得住自己了?我們這些當小姐的,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自然不放在你們眼裡,平日裡頭缺斤短兩的,我何時吭過一聲?!可是,若要欺人太甚,哼!我倒也真就顧不得被人說拿出小姐的款兒,來與下人們計較!”
那婆子跪在地上,漲得面色通紅,卻又說不出一句反詰的話,只覺自己老臉都丟盡了。
那婆子走後,她的貼身丫頭進來,勸道:“小姐何苦跟她那樣的人動氣?”
婉芷無力地坐在瓷墩子上,單手撫在額上,嘆道:“若非是他們太過分,我也豈是閒得慌要與她們擲氣?昨日大姐與我說這事,我心中本就堵著,今日若不給她們點臉子看,日後還不定怎樣欺負我們姐妹!大姐又是那個軟弱性子……”說到此處,她略頓了頓,繼而冷笑:“沒冰?我就不信,今日若是老爺夫人要冰,他們也敢這麼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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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也不知是什麼名目,東院果真鬧鬧騰騰地到了半夜還不停歇。四面的窗子都開著,風總算帶了薄薄涼氣,透過碧紗櫥來,將剛剛沁出的一層薄汗帶去了,叫人心胸內那股無名火稍稍紓解了片刻。
梨花門處擺著一隻紫銅鎏金的瑞獸燻爐,木樨香正柔柔嫋嫋地從那獸仰張著的嘴裡彌散出來,偶爾一點清風來,那一道纏纏連連的香線便被吹得看不見了。
更漏沙沙地在角落裡計時,她越來越覺得悶熱,翻來覆去地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