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那山門,又怕敲得太響或呼喚聲過大,竟讓公差們聽見惹出麻煩,急得一頭大汗。可怎麼辦呢?情急之下,他都想逾牆而入了。只是那庵牆雖不甚高,如無梯架,或有人託舉,他也只能望牆興嘆。抓耳撓腮、萬般無奈時,忽然想起稻香村的一窗燈火,雖然聽小紅說到過,那珠大奶奶素昔厭惡妙玉,二人很不相得,但事態如此,找那珠大奶奶救急,也不失為一個應變的辦法,況且賈蘭論起來是個本家堂弟,寶玉更是他親叔叔,幾層的關係,找上門去,總不能撒手不管吧!主意拿定,賈芸便轉身暫離了櫳翠庵,往稻香村而去。又一路盤算著,若珠大奶奶和賈蘭亦無進庵之法,那就借賈蘭的紙筆,寫一告帖,從庵門的門縫塞將進去……
賈芸不知不覺走經了凹晶館邊,那一帶岸上可謂是露濃苔更滑、霜重竹難捫,水邊的蘆荻蒲草長瘋了,夜風吹過,瑟瑟亂響,不禁毛骨聳然。忽然眼前有黑影一晃,似有什麼活物在頹館殘窗間藏匿,心想這園子裡原飼養過梅花鹿、丹頂鶴等物,敢是它們變野了各處覓食?又想到此園荒廢已久而歸屬未定,守門公差見錢眼開,既能放我入內,自然也會放別的人進來;只是那黑影若是人,為何鬼鬼祟祟?莫不是連賄賂未使,飛簷走壁而入的盜匪?那一定持有兇器,若把我當作了巡園的公差,在這暗處將我結果了,那可怎生是好?想到這裡,脊骨上躥過一道涼氣,不由得屏住氣息,呆立在那裡。這時那匿於館中的人倒把他認出來了,閃出來,離他一丈遠,便給他請安,喚他“芸哥”,這一聲呼喚竟比剛才的揣想更令賈芸恐怖入髓,難道不是人竟是鬼麼!莫是個拉人亂抵命的厲鬼!但那“鬼”卻只是一再請安問好,賈芸略回過神來,只聽那邊在跟他說:“……芸哥莫怕,我是板兒,王板兒……我姥姥姓劉……我們原是見過的……”說著進前幾步,賈芸也才邁前幾步,湊攏一眯眼細認,可不是那寶玉被鞠後,不約而同地前往獄神廟探監時,會到過的那個莊戶人家的王板兒麼!兩個人互相認定後,不由得一同問出:“這時候你怎麼來了這裡?”
王板兒先說他的經歷。他到獄神廟給寶二爺送信後,忙去尋找巧姐兒的舅舅王仁,本想見一面後,留個地址,以備今後聯絡,便趕緊出城回家。誰知打聽來打聽去,那王仁竟徑將巧姐兒帶到勾欄巷,賣與那錦香院的鴇母了!沒想到巧姐兒躲過了官賣,卻躲不過狠舅的私賣!這可把王板兒急壞了!他找到那鴇母時,王仁已然攜銀溜走了,鴇母說你明兒個拿二百兩銀子來,我也不問你是她什麼人安的什麼心,只管接走;如若不然,那後天就讓巧姐兒絞臉上頭掛牌接客了!事不宜遲,王板兒哪還顧得出城回家,想起賈家唯有珠大奶奶和蘭哥兒還沒遭難,多年來也有些個積蓄,那巧姐兒乃他們至親骨肉,一位是大媽,一位是堂兄,焉有任其流落煙花巷之理,所以便趕到這裡,賄賂了公差,混進了園來……一番話令賈芸聽得心裡怦怦然,嘆息道:“這府裡竟敗到了如此地步!可幸大奶奶他們還在,你若明天來,他們也都搬出去了!”又問:“銀子可已拿到?”板兒說:“咳,沒想到,剛聽我說起巧姐兒給賣到了錦香院,孃兒倆還搖頭嘆息,那大奶奶以至紅了眼圈;可等我說起需拿二百兩銀子一事,他們可就半晌不吱聲了。末後大奶奶說,巧姐兒打小看大的,本應擇一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著實可憐!但那王仁雖說忒兇狠了些,卻是她嫡親的舅舅,我們本不是一房的人,鞭長莫及,也無可奈何!我一聽急了,便說只當我來借你們銀子,日後一定還給你們,贖了出來,我帶回去給我姥姥,也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那賈蘭便說他們沒那份閒銀子,又說他們為買宅子、搬家,已花費很多,況他母親寡婦失業,有道是人生莫受老來貧,好容易攢下了一點銀子,也需留給自己,以防萬一。我說救出巧姐兒,莫說是你們至親,就是原來不相干的,也是積陰德利兒孫的事,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