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得兇,一張皺紋密佈的老臉通紅如醉,眼淚鼻綈齊下,心中不忍,指著松木板桌上的一隻缺嘴茶壺,說道:“李老爹,你喝口水,歇會再往下說。”見李小法兀自捶胸頓足,正咳得厲害,又補上一句,道:“阿根,你替老爹倒碗水吧。”
方老根低頭應道:“是。”起身斟茶,遞給李小法,待李小法喝完,又將茶碗重新放回到板桌上。那板桌少了條橫檔,也未刷過油漆,桌面上一燈如豆。方破陣藉著昏暗的燈光,見方老根此刻兩邊嘴角微微上翹,腮幫子繃得緊緊的,神色極其古怪,似乎是想笑卻又極力忍住,便問道:“阿根,你笑什麼?”方老根道:“我沒笑啊。”說完走向一角,在一張板床床沿坐下,忽然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這一笑,引得屋內其他幾名傭工,也都跟著嘿嘿笑了起來。
方破陣皺眉道:“你們大夥笑什麼?”眾人中只先前那名廚房夥計未笑,那夥計也道:“是啊,你們幾個發什麼神經,個個笑得古里古怪的,晌午去地裡鋤草挖著寶貝了?”眾人忍住笑,都道:“沒什麼,沒什麼。”
方破陣此刻也無意深究,一心只想聽李小法說事。可他哪裡又知道,眾傭工今日晌午攔下小柱子刨根問底,待小柱子說到方庚看中荷姑的手藝時,立刻便有人說道:“依我看,大爺是不懷好意,不、不,是見色起意,看中的只怕不是人家的手藝,而是人家的身子。”另一人當即附和道:“小胡說得沒錯,他方家府上又不缺做針線的,要那小妞兒跟了他去,那還用說,自然是與他做小。”又有人道:“只怕是大爺早就看上了人家,今日才故意說什麼石頭生得奇巧,卻是在託辭生事。”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到後來,連小柱子在內,都越說越瘋,話題漸漸轉到方府內眷身上來。
一人道:“大奶奶面板雪白,就跟大姑娘家似的,教人見了,還真不信她有少爺這麼大的一個兒子。”一個道:“說面板,還是三***好,那面板,便水磨豆腐也沒她白、沒她嫩。”另一個笑嘻嘻道:“高根,你說歸說,幹麼咽口水?說面板、說臉蛋,大奶奶、三奶奶都沒得說,但要說身段,那還得數服待少爺的丫頭小禾最棒。你們別看那雛兒年紀不大,尖尖的一張瓜子臉,身上可不瘦,沒瞧見她那胸脯麼?嘖、嘖,還是個沒嫁人的,要是將來嫁人生了孩子,那還得了……”
當時李老爹見眾人越說越不象話,聽不下去,罵道:“你們這幫猴崽子,下流坯,盡在背後說人家大姑娘小媳婦,真是缺德!你們誰也都別瞎猜,我說大爺一定不是看上了荷姑。”眾人哪信?李小法道:“那荷姑你們是沒見過,老漢卻知道,她一張麻皮臉,大爺怎會瞧得上她?”有人卻道:“那可說不準,大爺看厭了細皮嫩肉,心血來潮,想換換口味,不行麼?”更有人道:“或許那荷姑臉蛋長得不怎麼樣,嘻嘻,身上有幾樣東西卻賽過了旁人……”
大夥兒一陣鬨笑,聲播四野。眾人目不識丁,平時言語寡味,風采絕無,可彼時言及婦人,卻是猥詞穢語如流水飛瀑,個個都是舌綻蓮花,譬喻排比、擬聲假借,無不生動形象,活靈活現,縱然是妙筆生花之曠儀文豪,聽在耳中也是當自愧弗如,非掩面避走不可。言詞滔滔,對主人東家絕無半點尊重,這也怪他們不得,試問普天之下,又有哪個長工下人不痛恨財主老爺?
這時大夥兒聽得李小法細說事項,又見方破陣如此相問,想起日間的這一番胡言亂語來,不免人人面呈怪色,個個肚裡好笑。方破陣既未深究,李小法自也不會說穿此事,接著又道:“一問之下,大夥兒才弄明白,敢情大爺瞧中那塊奇石,瞧中荷姑的手藝,都不是要拿來府中用作,而是要送去另一處,那便是朝廷設在杭州城的‘造作局’與‘應奉局’。”
方破陣瞠目結舌,渾然不知所云,問道:“李老爹,你說明白些,什麼是‘找著豬’、‘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