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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薨逝、雍正繼位之際,這一重大的政治變故,對於幾代深受康熙寵愛,並與若干未能繼位的王子——雍正的政敵——交往甚密的曹家來說,真不啻“一夜北風緊”,雪芹甫出身,即一“開門”,就遇上了家族於“雪尚飄”的凜冽處境中掙扎的局面。書中寫到,鳳姐道出“一夜北風緊”這句“粗話”後,眾人聽了,都相視笑道:“……留了多少地步與後人!”正是暗示這種“大氣候”對家族年輕一代的命運起著非同小可的影響。程、高本將這句改為“留了寫不盡的多少地步與後人”,座實在“寫詩”上,把“表命運”的暗示一筆抹殺,如非險惡用心,就是他們根本沒有讀懂雪芹原意。

下面說:“入泥憐潔白,匝地惜瓊瑤。”也就是從此不能“清白”的意思。而那來自雍正皇帝的“暴風雪”,“有意榮枯草,無心飾萎苕”,即把康熙時受冷落的“枯草”大加殊榮,而絕無心來照顧家族已然凋零的“枯苕”如曹家。“價高村釀熟,年稔府粱饒。”字面意思,是說大雪抬高了酒價,而且兆示著來年的豐收,實際是說曹家越來越難承受主子所索要的“高價”。稍閱雍正初年皇帝在曹 奏摺上的批語,便知那真是怎麼著也討不了好了。“葭動灰飛管,陽回斗轉杓。”自然是比喻命運的大轉折。雍正處置曹 一家,雖極嚴峻,卻也還不到斬盡殺絕的地步,正所謂“寒山已失翠,凍浦不聞潮”。那時曹家也還有一兩門差可依賴的親戚,所以又說“易掛疏枝柳”,但有的親戚本身也已岌岌可危,故又說“難堆破葉蕉”。

一般人都知道,從康熙作皇帝到雍正以陰謀手段奪到皇位,是雪芹家從盛轉衰的大轉折,但一般人又容易把曹家的覆滅想象得直線而迅即,事實上那跌落的過程是呈曲線狀,“一時是殺不死的”。到雍正暴薨,乾隆繼位,由於乾隆想透過一定程度地實施懷柔政策,來穩定政局,收買人心,所以曹家也竟一度有雪中得炭之喜,可以揣起手過一點謹小慎微的“好日子”,故而蘆雪庵聯詩的下兩句是“麝煤融寶鼎,綺袖籠金貂。”當然這只是“迴光返照”,所以又說“光奪窗前鏡”,不過,這時的曹家,可能確有女子得以進宮,或至少是成為了王妃,全家能暫得庇護,故有“香粘壁上椒”之句。但整個境況,仍是“斜風仍故故,清夢轉聊聊”,並無堅實的前途。那時的官場,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所以跟下來有“何處梅花笛?誰家碧玉簫?”之嘆。

乾隆想懷柔,可是雍正的政敵並不因其子繼位後的和解姿態而放棄他們的奪位企圖,幾位尚健在的雍正堂兄弟,及堂兄弟的兒子即乾隆的從堂兄弟們,仍加緊著他們的奪權密謀,他們集結在康熙兩立兩廢的太子胤礽的兒子弘皙麾下(那時胤礽已死多年),甚至企圖在乾隆進行木蘭秋獮的時候進行刺殺發動政變,所以蘆雪庵聯詩下面就說道:“鰲愁坤軸陷,龍鬥陣雲銷。”乾隆當然不能任由政敵們猖狂,於是改寬鬆懷柔為嚴厲鎮壓,曹家受到牽連,這一次所遭受的打擊,遠比雍正朝為烈,曹氏一族所剩無幾,故下一句是“野岸回孤棹”,雪芹在這“孤棹”中,猶苦中作樂,即“吟鞭指灞橋”(所謂詩思在灞橋風雪中驢子上),但曹氏的若干族人,已被充軍遠流,這事實被含蓄地吟為“賜裘憐撫戍”,但苟活于都城的遺孑,便不能不實實在在地“加絮念徵徭”。這時蟄居都城陋巷仄室的雪芹等人,處境真是“坳垤審夷險,枝棵怕動搖”,不知所邁出的哪一步不慎便會掉入陷阱,而任何一點枝棵擺動也都可能帶來更深的牽連,所以即使用強顏歡笑的調侃語氣,也只能把那生存狀態概括為“皚皚輕趁步,翦翦舞隨腰”。聯詩的下兩句是“煮芋成新賞,撒鹽是舊謠”,字面意思是引蘇軾等典故,形容雪如用煮熟的芋頭做成的“玉糝羹”一般白,又如撒鹽般落下,實際上,卻是形容雪芹此時的生活水平,已降到啃芋頭噎鹽粒的地步。在那種情況下,他“葦蓑猶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