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嶽哈哈一笑,也不回頭,楊么瞅了他下身溼透了的短褲,哼道:“你身子壯,早早地長齊全了,三年前非要穿著褲子洗澡,我也沒攔過你!”
“譁”地一聲,楊嶽將一桶滿滿的井水照頭淋了下來,白晃晃的水砸在地上,濺得老遠,不少水落到了楊么的澡盆裡,更有幾滴飛到了楊么臉上。
楊么從盆裡撈起一捧水,灑在臉上,將那幾滴水衝得無影無蹤,繼續說道:“咱姑媽多厲害的一個人,居然由得咱下德侄女天天圍著你轉,張家也不知暈了什麼頭,三天一吵,五天一架的,那張報陽也敢見面就湊上來!也難怪你如今開口閉口和我說些女人的規矩了!”
“澎!”楊嶽將空水桶擲到了井裡,他手腕一甩,“嘩啦啦”提上滿滿一桶水來。
“依我說,楊嶽你且放一百二十個心,以你妹子我的身子骨,再長五年,再和我說這些規矩都不遲!”楊么一邊說著,一邊從盆裡站了起來,今兒的井水夠涼夠爽!
楊嶽終忍不住回過頭來,看著楊么,十一歲女孩仍只有七八歲的身高,瘦弱的身體,骨骼細小,四肢修長,好在面板養了過來,白晳中透著粉紅,泛著珍珠色的光華,只是那對小眯縫裡的冷光隱隱透著拒人千里的意味。
楊嶽不錯眼打量完,眼神轉向別處,嘆道:“我不過說了一句,你就扯這些有的沒的,你生下來頭五年是睡著不說話,後五年是有話只在肚子裡過,如今可是要把這十年沒說的話都找回來?”
楊么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哥哥不替妹子高興麼?裝聾作啞可不是什麼好事罷。”跨出澡盆,大約拭乾了水,慢慢穿著衣服。
那邊楊嶽衝了最後一桶水後,如往常一樣坐到長凳上,打小廝磨慣了的,也不特意避了她,如往常坦坦然除了溼褲,拭乾水,換上了乾衣。
楊么微微一笑,渾不在意,收拾起澡盆、茶餅、絲瓜縷,準備開飯。
吃完飯,在堂屋上點上油燈,楊嶽與楊么坐在八仙桌邊,各拿了一本書,楊嶽讀的是《農桑衣食搡要》,楊么讀的是《農政全書》,社學裡的功課,謀生的本行,楊家人總是做一行,愛一行。
燈油光線闇弱,楊么五年來都未真正習慣,翻了幾頁,便打了個哈欠,楊嶽原本全神貫注地看書,見得妹子似有要睡的意思,忙開始了五年來每日一次的親情溝通。
“今日又去見東屋見姑媽了?”
“只是去姑媽那打了個照面,問了好。倒是在下德、下禮那呆了一會。”楊么趴在桌上,眯著眼說道。
“忙些什麼?累成這樣?”楊嶽推了推妹子,不讓她在桌上睡著。
“幫著她們在蠶房裡收了蠶繭,蒸上了,又將前幾日蒸好的繅了絲。”楊么撐起身子,不耐煩是沒有用的,合作才是上策,楊嶽有本事讓石頭都開口說話,不讓他執行完為兄為父的職責是睡不成覺的,她醒後第三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楊嶽皺皺眉,燈光下額頭暫時出現的摺痕讓他顯得比實際十五歲的年齡老成了太多,只是那雙眼眸卻恁地有神。“罷了,你要學些這東西也隨你。幾時回家的?可見著了大爺爺和伯父、叔父?”
楊么用袖子擦掉眼角隨哈欠溢位的淚水,暗贊松江綿布就是比葛布柔軟,也不枉費她腆著臉在楊嶽面前打了許多的饑荒,一邊回答道:“二叔跟著大爺爺上鐘山看田去了,大伯父被人請去縣城。我繅完絲就回了。今日照著書上的辦法,用黃丹混著茶葉、桑皮、蓮子殼、黑豆制了染劑,是有點累了。”
“咱們家是站戶,原不著急弄些絲、布納稅的,妹子你還是多讀些書——”楊嶽看了看楊么有些漠然的臉色,吞回了嘴邊上的話,笑道:“下禮倒也罷了,下德性子還沒定,你——”又嘆了了口氣,說道:“你喜歡就好,只別讓自己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