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歲上下,包著花頭巾。有些人在這個世界上是不作為獨立實體存在的,而是作為無關大雅的斑點附著在其他實體上。 她們總是坐在同樣的位置上,頭總是保持著同樣的不動的姿勢,你差不多要把她們當成屋裡的擺設了,你心裡會想,她們的嘴生來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一到使女室或者貯藏室,她們就判若兩人啦!
“親愛的,今天的青菜湯很好!”索巴克維奇說,他喝了一口菜湯,從盤裡拿了一大塊雜餡包子——這是配湯吃的名菜點,是羊肚兒裡楦上蕎麥飯、牛腦子和蘑菇莖做的。“這樣的包子,”他轉身對著奇奇科夫說道:“您在市裡是吃不到的,鬼知道他們會塞給您什麼!”
“可是省長公館的飯菜不錯呀,”奇奇科夫說。“您知道那是用些什麼東西做的嗎?
您知道就不會吃啦。“
“怎樣做的我說不出,不能隨意論斷,可是那豬排和燉魚卻是極好的。”
“這是您的錯覺。 我可明白他們在市場上買些什麼東西。那個壞蛋廚子,跟法國人學,到市場上買一隻公貓,剝掉皮,就送到桌上來充兔子。”
“哎!你怎麼說這麼噁心的事,”索巴克維奇太太說。“怎麼辦呢,親愛的,他們就是這麼做的嘛;不能抱怨我,他們都是這樣做的呀。 不管是什麼廢物,要是咱們家的阿庫利卡早就扔到——請原諒——扔到泔水桶裡去了,但是他們卻拿它煮湯!往湯裡放!放到湯裡去!”
“你在吃飯的時候總愛說這類令人作嘔事兒!”索巴克維奇太太又指責了一句。“親愛的,有什麼辦法呢,”索巴克維奇說:“又不是我這樣乾的,但我要當面對你說:我決不吃烏七八糟的東西。 青蛙就是用糖包起來,我也不往嘴裡放,牡蠣也不吃:我知道牡蠣的樣子象什麼。請吃點兒羊肉,”
他又轉身對奇奇科夫說:“這是羊肋配米飯,不是城裡老爺們廚房裡做的那種羊肉,他們用的肉都在市場上放了四五天了!這都是德國博士和法國博士們想出來的:為了這個,我真想全絞死他們!他們想出了什麼飲食療法,用少吃捱餓的辦法來治病!他們德國人文弱,不吃東西行,他們以為俄國人的胃也受得了!不,全是他們的無稽之談,全是……”說到這裡,索巴克維奇甚至氣憤地搖了一下頭。“他們高談文明、文明,但是這種文明——呸!
真想用個別的詞,但是吃飯時說不合適。 我家裡不這樣。我是吃豬肉——就來只整豬;吃羊肉,就來只全羊;吃鵝,就把整鵝端上來!
我寧願吃兩樣菜,但要吃得心滿意足。“索巴克維奇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話:他把半拉羊肋扒到自己的盤子裡,肉吃光了,骨頭也啃了,還把每塊骨頭嘬了一遍。“這傢伙倒挺會吃。”奇奇科夫心想。“我家裡不這樣,”索巴克維奇用餐巾擦著油手說,“我家裡不這樣,不象普柳什金:有八百個農奴,吃住還不如我家放牲口的!”
奇奇科夫問道。“這普柳什金是什麼人?”
“混蛋一個,”索巴克維奇答道。“小氣得難以想象。 監獄裡帶鐐銬的犯人也比他生活得好:人全叫他給餓死了!”
“真的!”奇奇科夫殷勤地接過話茬說,“您是說他家的農奴死的多嗎?”
“大批大批地,象死蒼蠅似的。”
“真象死蒼蠅似的?請問他住得離您這裡有多遠?”
“五俄裡。”
奇奇科夫喊了一聲,“五俄裡!”他甚至感到了微微的心跳。“那麼從您家大門出去,是往右拐呢還是往左拐?”
索巴克維奇說。“我勸您不要打聽去這條老狗家的路!
到任何一個下賤地方去也比到他家去更能得到寬恕。“
“不,我打聽並無任何目的,不過是想了解一下各地情況,”奇奇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