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之際,滅裡回過眸來,忽道:“這位盧兄,您和仲海將軍是好友,對麼?”盧雲聽他提起此事,雙目自是睜得老大,卻不知該如何回答。滅裡嘆了口氣,拱手道:“盧兄這幾日若能遇上跛者,煩請告知一聲,便說銀川公主人在北京,想與秦將軍碰個面。望他不吝玉趾,務必賞光。”
公主西嫁和番,多年不得音訊,此時聽她東渡中土,第一件事便是來見怒蒼山主,盧雲自是大為訝異,一不知公主為何歸來,二不知她何事欲見怒王,正待再問,滅裡卻已雙腳離舷,縱身破水,便如一尾魚龍矯矯而去。看這位煞金將軍下水時水花不起,水性極佳,赫是水陸兩能之輩。
來來去去,去去來來,這船還未開航,非但旅客提前下船,連船伕水手也逃得一個不剩,盧雲目望空無一人的甲板,內心卻仍一片茫然。
十年過去,該嫁人的全都嫁了,茫茫大地,金枝仍是玉葉,凶神還是惡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處,卻只有自己一個孤家寡人,兀自飄蕩於人海之間,好似一隻漏網之魚,誰都與他無涉……
索然無味的人生,只能聳聳肩,笑一笑。正要反身離開,忽又見到甲板上的小瓊芳。盧雲俯下身去,先將面擔挑起,又將瓊芳橫抱懷中,便又循著原路上岸。
衣襟一緊,似給人抓住了。盧雲微微一怔,低頭朝懷裡望去,只見懷中少女瞼泛珠淚,兀自昏睡不醒,看那小手緊揪衣衫,竟似有著千般眷戀、萬分不捨……卻又不知是怎麼回事了……
第八章 自願的逃犯
頭痛發燒,鼻涕直流,寒風灌入衣領。滿身顫抖之中,忽然給人一把抱了起來。身子搖啊搖地,好似睡在搖籃裡,跟著身子放落下來,小腳丫子透出了氣,鞋襪給人除下了。
秀眉微蹙,帶著些許不安,忽有厚暖暖的棉被蓋上了身,腳下鋪來毛毯,寒夜冷颼颼,腳下暖了,全身也暖了。跟著腦後一陣輕軟,有人墊來了稻草枕頭,透出了一股泥土芳香。
難得遇上識相的,懂得過來伺候少奶奶,瓊芳自然變成了小懶花貓,只是不想醒來。她蜷縮身子,揪緊暖被,睡得當真好香好甜。
不知睡了多久,睡眼惺忪間,棉被像是望上提了提,瓊芳心中忽起異感,緩緩睜開了眼,只見四下一片黑暗,面前一名男子俯身彎腰,看他眼望床板,鼻樑俊挺,那雙鳳眼既溫瑩、復儼然,正在替自己拍枕理被。
好熟悉的一刻,瓊芳睡得昏了,一見這男子的形貌,不假思索,小貓爪子提起棉被,形如鬼魅撲人,逕望那男子頭上蓋去,口中還示以一聲驚嚇:“哇!”
面前的男子伸指輕彈,一股大力反震回來,氣勁洶湧,猛如巨浪。那棉被倒捲上來,逕將瓊芳包做一隻大粽子,直往後頭飛撞。後腦勺碰地一聲,已然撞上泥牆。
“嗚哇哇!壞人啊!”瓊芳揮手揮腳,逕在棉被裡哭了起來。
棉被給人輕輕拉開了,眼前坐著一人,他身穿褐布長袍,手端湯碗,不消說,自是昏暈前見到的盧雲。瓊芳徹夜尋訪此人,一見此人坐在身邊,心中先喜後驚。喜的是自己終於找到此人,驚的是自己適才哭得悽慘,狀如愛哭小童,不免給人看輕了。她面頰火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揚起下巴,冷哼一聲,以示天下無大事,唯有老孃高。
正冷笑間,忽然身上一冷,又是哈嗤一聲噴嚏,可憐她坐在床上,並無絲絹可擋,雙手急掩之下,竟爾落得滿掌鼻涕的下場。
美女打噴嚏,水流無聲,美女擦鼻涕,暗中去除。果然瓊芳偷偷伸出手來,逕把鼻涕抹在床板上,臉上仍做嫣然狀。正自努力擦抹,忽見盧雲睜眼望著自己,手中卻拿來了草紙,臉上神情極為訝異,瓊芳臉上大紅,喝道:“看什麼?沒瞧過女人麼?”
面前的盧雲不再是滿面長毛的野人,他系回亂髮,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