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望,先前低聲議論的那些人登時都閉了嘴,沒過一會兒,便都紛紛起身上樓去了。
孟廷輝垂眸,復又抬眼,看向那女子,微微一笑,然後起身走過去。
“沈大人。”
她立在桌旁,輕聲道,彬彬有禮。
沈知禮眼睫動了動,目光迎上她,“閣下是?”
孟廷輝稍一低頭,聲音依舊輕輕的:“在下孟廷輝,此番上京赴女子進士科禮部試。在下久聞沈大人才名,方才聽人閒言乃知大人在此,因是不忍失緣,冒昧之處還望大人見諒。”
沈知禮眼中忽然亮了下,“是潮安北路的那個孟廷輝?”
孟廷輝輕輕點頭,“正是在下。”
沈知禮指了指身側,笑道:“坐。”
她便依言坐下,然後從袖中摸出一張薄帖,輕輕擱在桌角,“都說沈大人善為詞賦,在下不才,今日見京中盛況,方才於房中亦做了兩首小賦,還望沈大人指點一二。”
沈知禮想了想,才伸手拈過帖子,卻不開啟來看,只捏在指間把玩著,良久才道:“我先前聽聞你在潮安北路州試的事情時,以為你定是個狷介之人,不屑做這種投帖問路的事情,何曾想我卻錯了。”她看著孟廷輝,將帖子原封不動地推了回去,“只可惜我與此次禮部試沒有絲毫關係,孟姑娘投錯人了。”
孟廷輝面不變色,只輕聲道:“只怕在下若真是狷介之人,沈大人反倒瞧不上了。不過是兩首小賦罷了,沈大人戒心甚重。”
沈知禮定定地盯了她許久,紅唇忽揚,連笑了好幾聲才道:“好一個孟廷輝。”她復又將帖子拿過來,一邊翻開看,一邊繼續道:“若換了旁人,只怕早就被我方才那一席話給嚇退了。你說得沒錯,朝中從來不乏狷介之士,可砭清激濁之人在官場上從來都是不討喜的。連站都站不穩,空有一肚子經世之才又有何用?可憐這道理竟沒多少人明白。”
孟廷輝依舊輕聲道:“謝沈大人。”
沈知禮閱畢,嘆道:“孟姑娘果然好文采。”抬眼笑了笑,“也別叫我沈大人了,我雙名知禮、復字樂焉,孟姑娘以後叫我樂焉便好。以孟姑娘之才,此次進士科金榜題名又有何難,到時孟姑娘與我同朝為臣,還望能夠相互扶持才好。”
孟廷輝連忙起身,“不敢。”
沈知禮還欲再說什麼,就見有人從樓後小步快跑而來,手中拎了兩個油紙包,對掌櫃的道:“掌櫃的,都包好了。”
她便也站起身來,笑向孟廷輝道:“家中有事,我不便久留,待會試放榜之日,與孟姑娘在禮部院外再會。”
孟廷輝點頭,抬手輕揖了一下,寬長的袖口垂落腰側,邊角微卷。
當初未得沈太傅的青睞雖是一大憾事,可如今能夠稍稍攀附沈知禮,想必也是能有些用處的。
她獨自望著樓前細柳許久,才終是一眯眸,轉身上樓。
·
沈宅外榴花一地香,流雲輕散,清靜得緊。
門口小廝看見沈知禮從馬車上下來,忙去迎:“大小姐回來了。”又接過沈知禮手中的東西,跟在後面進門。
沈知禮攏攏耳旁碎髮,囑咐道:“這些東西都是大公子愛吃的,一會兒見著老爺可別說是我買的,只說是別人聽見大公子今日回京,送來府上的。”
小廝默然,跟在後面一聲不吭。
她邊走邊四下打量,見府中甚是冷清,覺得不對勁,便轉頭問道:“怎麼,大公子還沒回府?不是說天沒亮時就到城外了,然後同太子一道入宮覲見皇上去了麼?”
小廝上前幾步,小聲道:“回是回來了,只不過大公子在同老爺置氣,連夫人特意給他備的接風飯都不肯吃一口。”
沈知禮訝然,“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