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字的本義,從其形,指士大夫、貴族、君主乘坐的車子。呃,車子雖然是高階的車子,但說一千道一萬,終究只是一架車子。
就是說,“軒”是一件器物,本身沒有任何嘉美之意,其“高大”、“重視”、“飛揚”的意思,都是後來敷衍引申出來的,封號、諡號都講究本義,引申義是沒有什麼價值的。
您再怎麼“謙抑衝退”,這個“軒”字,也寒素得過分了吧?
“逸”、“卓”、“凡”三字,更不堪用。
“逸”的本義是逃跑;“卓”的本義是以網罩人,即抓壯丁;“凡”字呢,像器物之模範形,就是鑄造器物的模子。
一個個瞅過去,還不如“軒”呢。
沒有一個人表示贊同,可也沒有一個人能表示反對——因為這是關卓凡自己擬的。
好吧,姑且先遞上去,恭請聖裁吧。
關卓凡晉郡王的聖旨,軍機處擬好後遞了上來,封號的位置“留白”,用兩指寬的黃紙條,寫了個“軒”字,貼在該處——這是臣下不敢自專,恭請宸衷之斷的意思。
兩宮皇太后正在養心殿西暖閣的“三希堂”歇息,看到“軒”之一字,都頗出意外。不過,對於文字的深層含義,兩個女人並不瞭解,在這上頭,也就遠不如一眾軍機大臣那般敏感。還有,摺子裡邊,對關卓凡“謙抑衝退”之苦心。說得十分明白透徹。
慈禧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既然他想把調子降得低一點。就由得他吧——也好,背地裡說嘴的,大約也會少一點兒。反正,就是個封號,到時候了,高興的話,還可以改。”
“到時候了”,指的是由郡王進親王;“還可以改”——確實是這麼回事。清朝的王爵,中途改封號的,並不十分罕見。
國初的八個鐵帽子王,幾乎都因為各種原因,改過封號,只是後來又都一一改了回去。
比如,禮親王先後改為簡親王、康親王,後改回禮親王;肅親王改為顯親王,後改回;克勤郡王改為平郡王,後改回。等等。
這些情形,兩宮皇太后雖然未有甚解。但大體是曉得的。
慈安點了點頭,說道:“是,再說……”
她覷著摺子,微微顰眉,臉上卻是笑容,說道:“這個‘軒郡王’,瞅著……倒也挺別緻的。”
慈禧一笑,說道:“姐姐說的是。”
她心裡的感覺,和慈安不完全一樣——說“別緻”也可以,但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慈禧稱呼情郎,人前,當然是全名“關卓凡”;人後,有時候變成了“卓凡”。但關卓凡的字——“逸軒”,從未出於慈禧之口。
軒,軒。
這個字,慈禧在心裡默唸了幾遍,那種感覺,好像在喊他的名字一般。
女人的臉微微發熱起來。
不過,有些地方還是要改動一下下的。
“這個‘毅’字,要敘進旨意裡邊兒,就說是咱們姐倆兒賜給他的,他‘謙抑衝退’,以為‘過嘉過美’,‘不堪承受’,一力辭了,咱們便再賜了個‘軒’字。只是,這個‘軒’字,不要和他的名字扯上干係——至於別的人怎麼想,隨他們的便!”
“很好,就這麼辦。”
這是典型的掩耳盜鈴。不過,在政治上,掩耳盜鈴是很慣常的做法,自有其不可移替之功效。
慈禧想不到的是——慈安就更加想不到了:關卓凡用“軒”字做自己的王號,“調子降得低一點”,並非主要目的,他其實另有深意。
關卓凡以為,在農耕社會里,封號、諡號這套東西,實在是皇帝、貴族、士大夫的“自嗨”,在統治階級高度壟斷文化及其傳播的時代,這套東西是有其重大價值和功用的,但在向工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