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不覺也站了起來。三個人站得很近,把所有的空氣擠壓在中間,逼仄壓抑得讓人難以呼吸。
白芙儂回過手拉了拉沈黛,讓她消氣坐下,一面對王質道:“你這個人,想到什麼就要立時做什麼,你也不問問我,現在願意走麼?我將來是跟你上天津去,不是逃天津去。逃出了北平逃到天津,哪天天津再起亂子,你又逃到哪裡去?”
王質大老遠趕來,卻聽她此刻一味幫著沈黛,心裡不由添堵,想道:你再怎樣聰慧,到底是個女子,你知道時局亂得多快?想到這裡,便來了倔脾氣,道:“燕寧,伯父伯母也很擔心你,你可不要意氣用事!”
白芙儂本來已經坐下和沈黛喝茶,聽到他這一句,一時心氣上湧:“意氣用事,我還是你?我聽阿瑪說,庚子的時候,洋人一路火炮打進城來,北平將士尚且盡忠誓死。現在不過有些蕩亂,你一個大學教員全忘記了知識和忠孝仁義,竟只想著逃,你也這樣教你的學生麼?”
王質拉著她的手,倔得語氣生硬:“我已經和伯父作了保證,這兩天必和你一同回去。”
連沈黛也聽得一愣,白芙儂怔了片刻,忽地一甩他的手,把袖子裡攏的絹子往桌上一摜,冷冷道:“你要再這樣,我沒別的可說,取消婚約得了。”
王質從來沒見過她這樣氣白了臉,唇抿得很薄,根本不似往常的溫柔嬌好,聽到最後更是晴天霹靂,呆站著說不出話來。
白芙儂稍平了氣,轉身一牽沈黛的袖口,道:“咱們進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王質以為她忽然想通回心轉意,耳裡卻聽她一字字道:“男子漢大丈夫,你休拿我阿瑪誆我。”
她的性子甚至比沈黛更好一些,而自尊心卻更重,對無關痛癢的小事,她可以隨旁人設計擺弄,而對她早有計較的大事,決由不得誰搓扁弄圓。
王質自個兒一個人站在外頭,額頭上掛著細細密密的汗珠,一想到那句“取消婚約得了”,心裡立刻如生鯁刺一般地疼。他站了好一會兒,等月色從廳堂的左邊照過來,在冰冷的地面上轉移遊走,照到了廳堂的另一邊,這才緩過一陣神,失魂落魄地起身走了。
白芙儂和沈黛在裡間坐著,聽到王質的腳步聲漸遠,知道他走了,這才輕聲道:“北平的西郊、城外的山海關……好些山川城池還沒有親眼看過,我真不想這麼去天津。你想,一到天津,左一個我阿瑪右一個王家,我興許再也出不來了。”
沈黛很少聽她說話感傷,心裡難受,完全想不出一句勸慰的話來,只好“嗯”了一聲,一面搭著她的手。
夜深人靜,從衚衕口傳來一陣拉得不怎麼好的胡琴聲,大約是一個賣唱的沿路走過去,然而在夜裡聽見總有一點悽惻。
白芙儂聽見那胡琴聲,纏綿念舊,很快就想起小時候的諸多往事。
這幾年來,她一直告誡自己忘記所有舊事,以免對比現在境況,自傷春秋,矯情而無益。北平是座生她養她的溫柔舊城,讓她在心裡很捨不得;可她很怕看到將來的北平,親眼看著一切事物歷經鉅變,所有熟悉的認知都不復存在,她由衷地感到害怕,所以又很想逃離。
她沒有走出過北平這個小世界,卻知道外頭的世界——天津、上海、南京,和東亞西洋,都在經歷這樣的變化。
積攢一生好運活到此刻的人,和半死不活捱到此刻的人,只要在這世上,誰也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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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一連好幾天,從收音機、報紙上,都沒有傳來北平安定的訊息。人們開始爭先恐後地把錢從銀行裡取出來,唯恐和上次一樣忽然地開仗,銀行炸了,錢也沒了。
大家都不再有很多富餘的錢去吃東西,於是小的飲食店開始倒閉,大的呢,也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