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這裡,被帶進這個組織時,她所感受到的是一種茫然的不安,一種因囚禁和失望所產生的恐懼,用奢華的環境來掩飾囚禁的做法在某種程度上更加重了恐懼。但是現在,在這裡待了一週之後,她竟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這一切。這裡像夢境一般奇異,什麼都很不真實,但她已經有種自己在這個夢裡待了很久,而且還要繼續待更久的感覺了。或許,會永遠待下去……永遠待在這個組織裡;她的生活就是這樣的,與外界無關。
她認為,這種危險的適應能力,一部分應歸因於她是個女人。女人天生更具適應性。這是能力,也是劣勢。她們審視所處環境,然後便接受它,儘可能安頓下來,爭取做到最好。希拉蕊很想看看一起來的幾位同伴的反應。海爾格·尼達姆,只在用餐時能偶爾見到。每次碰到的時候,那個德國女人也只是勉為其難,生硬地點點頭致意。在希拉蕊看來,海爾格·尼達姆很快活、很滿足,顯然,這個組織和她所料想的一樣。她是那種將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的女人,完全接受自己傲慢的天性。正是這樣的人生觀讓海爾格及她周圍的科學家朋友都自我感覺良好。她不關心人類之間的情誼、時代是否和平,以及思想和精神上的解放。對她來說,未來的路很狹窄但一定會成功。她是優越種族中的一員,世界上其餘的人則是被奴役的,如果他們表現得不錯就恩賜給他們一些善意。尼達姆不關心身邊的同事是傾向於共產主義還是法西斯,她認為只要工作優異就能證明他們的價值,而觀點總是會改變的。
巴倫博士明顯比海爾格·尼達姆更聰明。希拉蕊偶爾會跟他簡短地交談一番。他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對提供給他的工作條件十分滿意,但法國人血液裡的好奇讓他開始猜測並思考所處的環境。
「這裡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坦白來說。」有一天,他這麼說,「跟您說吧,貝特頓太太,但我並不在乎這裡是不是監獄。這裡確實如監獄一般,只不過牢房是鍍金的。」
「這兒幾乎沒有您所追尋的自由啊,不是嗎?」
他露出微笑,一個苦澀的笑容。
「不是的,」他說,「您錯了,我不是來尋求自由的。我是個社會人,社會人知道根本不存在自由這玩意兒。只有年輕的、未經錘打的人才會把『自由』一詞寫在自己的旗幟之上。社會和團體需要一個規則。而文明的實質是剋制,尋求中間的平衡之路。人總會回到中間的平衡之路上的。不,我跟您坦白了吧,我來這裡是為了錢。」
這次輪到希拉蕊笑了,她的眉毛都揚了起來。
「在這兒,錢對您來說有什麼用?」
「可以買極其昂貴的實驗裝置。」巴倫博士說,「我不需要自掏腰包就能完成科學研究,滿足我自己的求知慾。我是一個熱愛工作的人,確實,但我並不是為了給人類帶來福音才熱愛科學研究的。我發現那些為了人類福祉工作的人大多頭腦不清,經常不太稱職。我熱愛的是從事研究所獲得的純粹的智力上的樂趣。除此之外,我離開法國之前,已經收到了一筆鉅款。這筆錢用另一個名字存在某家銀行,等這裡的工作結束,我就能自由支配了。」
「等這裡的工作結束?」希拉蕊重複道,「會結束嗎?」
「人要有基本常識,」巴倫博士說,「沒有事物是永恆的,沒有什麼能永遠存在。我認為這個地方是由一個瘋子經營的。一個瘋子,跟您說,也可能很有邏輯。如果你富裕、有邏輯,同時又是個瘋子,你就能讓幻想成真,並維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但是最後,」他聳聳肩,「一切終將破滅。因為,您看,這不合理,這裡發生的一切都不合情理!不合情理的事必定會被清算。但就目前而言,」他再次聳聳肩,「這裡對我而言再適合不過了。」
希拉蕊以為託基爾·埃裡克森會因幻滅而發狂,但他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