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殘生,不料多年後竟在這刑部大牢重逢,宋演看著安竹然的臉,今晚頭一回認真起來。
事情很不對勁,恐怕沒他想的那麼簡單。
腦內一根弦忽然繃直,他如遭雷擊,呆呆地看向葉薇。
剛才,她是怎麼叫安竹然的?傅母?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她……
“你……”
葉薇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黑眸中有銳光閃現,像是萬里冰封的雪原中,深埋地底的寶劍終於出鞘,帶著隱忍多年的仇怨。
“女兒楚惜,見過父親。多年來未能在您身邊服侍盡孝,是女兒的過失,還望您能寬宥。不過此事說到底還是妹妹的錯,要不是她弄死我了,咱們父女也不會分別這麼多年,您說是不是?”
宋演往後退了步,臉色煞白。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頷首低眉的女子,她的神情是那樣的恭順,又是那樣的嘲諷。她用淬了冰的視線鞭笞他,讓他居然也生出了惶恐。
“你說什麼?你說你是……誰?”
葉薇抬起頭,“我說,我是宋楚惜。那個由你結髮妻子所生、被你放棄十數載、視若敝屣的宋楚惜。父親,你不記得我了嗎?”
不!不可能的!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冤魂索命?他可不是那個修道修瘋魔了的太上皇!一定是皇帝,是他太恨他,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來戲耍他、折磨他!
一定是這樣!
從嗓子眼裡擠出聲冷笑,他厭憎地別開眼,“這樣的瘋話,你留著哄別人吧。”
“怎麼,你不信麼?”葉薇有些苦惱,“我也知道這些事匪夷所思,所以特意帶上了安傅母一起過來。有她的作證,也不能讓你相信我麼?”
宋演不答,葉薇於是繼續道:“哦,你肯定是覺得她恨你,所以和我們狼狽為奸了,對不對?那麼如果我接下來跟你講我小時候的事,你也會認為是她告訴我的,是吧?不過您真的想多了,我小時候的事情就算安傅母記得,您也不記得啊,我說出來又有什麼用?如果父親一定需要我拿出什麼證據,我倒是有別的可以告訴你。”
腦海中再次閃過那個寒冷的夜晚,她的聲音也浸透了多年的風霜,“載初二十二年除夕,全家人一起用完團圓宴之後,你曾讓我陪著你繞花園散了兩圈步,不知道這件事,父親還記不記得?
“當時你跟我說,已經為我選定了一門親事,年後便要開始過六禮。對方身份尊貴,還和我是故人,我嫁過去不僅不會受委屈,還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你讓我牢記沈氏的百年名聲,牢記宋氏的家規祖訓,千萬不要做出有辱門楣的事情。
“我答應了,然後詢問所謂的故人究竟是誰,你卻不肯直言。我明白那些事情不是姑娘家該問的,於是也沒有堅持便回房了。只是那時候我沒想到,之後不久,宋楚怡便帶著我釀的淄鄉綠酒過來了。下了劇毒的淄鄉綠酒,就這麼要了我的命。”
她看著臉色慘白如鬼的宋演,一字一句道:“聽了這個,你還懷疑我的身份嗎?父親。”
☆、第140章 父女
宋演覺得;自己也許是在做夢。
眼前的一切都那麼不真實,黑暗陰森的監牢,瀰漫不散的寒霧;女子冷笑瀲灩;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他恍惚間覺得這一幕好像在哪裡見過;皺著眉頭思索片刻才反應過來。
是了,楚惜剛剛去世那陣子;他曾做過一個夢。腹大如籮的阿瀾神情悲慼地立在他面前,不動也不說話;只是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他其實不曾見過她懷孕的樣子;當初都是離鄉趕考一月後才收到老家的書信,說他妻子懷孕了,而等他終於歸家;她的屍骨都已經涼透。他在夢中看著她的眼睛,心想她一定是在怪他。怪他一去不回,怪他沒有保住他們的女兒。
他因為這個夢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