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縣乃是京城兩大附郭縣之一,其地位不可謂不高,連縣令的品階都與別縣不同,人家七品,他可是貨真價實的正六品。
只是這裡權貴雲集,門閥鼎盛,各種利害關係盤根錯節,千頭萬緒,實在難以理清。
身為這些枝節中最細的一根末梢,周縣令心頭亮堂得很。
就算外頭那些吃瓜看客,瞧著平平常常,普普通通,但隨便揪出一個,說不準就是某位大人物的某個七彎八拐的窮親戚。
所以要想安安穩穩地守住這個位置,只是一昧公正清明,是斷然做不長久的,稍有閃失,丟官是小事,累及身家性命就實在不划算了。
眼下如何處理是好呢?
周縣令端起茶盞,茶蓋輕輕撥開杯中的一根浮葉,卻遲遲沒有飲下。
涼一涼,放一放,拖一拖?
這本就是衙門最常用的方法之一。
只要不是殺人放火,作奸犯科的大案,像這等莫名其妙的小案子,丟一邊,放上個三五月,當事雙方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一般就會偃旗息鼓,不再糾纏。
可是眼下這幾位,看著就是飛揚跋扈的主兒,性子急,怕是聒噪得厲害。
周縣令眉頭一動,慢慢放下茶盞,罷罷罷,看來還是“和稀泥”更穩當一些。
所謂“和稀泥”,就是責任五五分成,先將訴訟雙方斥責一番,再好言安撫,最後引得春風化春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經過多年實操,似這等功夫,他早已練就得爐火純青了。
待公堂內外安靜下來,周縣令緩慢地搖了搖頭,換上一副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瞧各位年紀,皆是求學聖人道德文章的階段,怎可如此糊塗,聖人之學,都學到哪裡去了?”
他輕咳一聲,道:“況且,諸位本為世家子弟,父兄或有交集,嬉鬧間該有個分寸才是,你們看,這事兒都鬧成什麼樣子......”
“大人莫忘了,我是苦主。”王庸偏偏要斷了他這條路,大聲道,“光天化日之下,這小賊持膽行兇,必是想置我於死地。”
“王公子言重了,言重了!”周縣令還要滴水不漏。
王庸嚷嚷道:“大人莫非是要包庇被告不成?若真如此,本公子只得請家父代我討回公道了。”
咆哮公堂。威脅本官,這小子不上道啊!
唐正一旁陰聲道:“還請大人明斷,王公子受了傷,可是不能久處於公堂啊。”
吳子建隨即補刀:“此等目無王法的兇頑之徒,不重懲不足以平民憤!”
這就替本官給案子定了性?周縣令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這招明顯行不通啊!
好在王公子的強硬態度,也是自己預判中的情形之一,既如此,須是換個思路才是。
周縣令的腦筋全速運轉起來。
在大周官場,官宦權貴雖多,但各自的能量也有大小之分。
而衡量一個人能量有多大,除了爵位,職位,官階之外,更多的是他背後的政治勢力,還有他所掌握的實際權力。
站在巔峰之上的往往就一小撮人。
從三品大員,具體負責朝廷財政事務的戶部侍郎,顯然就在此列。
往現實裡講,今年衙門的度支費用,自己的俸祿,各種補貼,養廉銀,都還拽在人家手裡呢。
反觀被告徐長安,不過是個“忠烈遺孤”而已,其父為國盡忠,其節氣可嘉,但那又如何,都過去了十幾年,如今天下還有幾人記得?
至於這個“靖西伯”,不過是朝廷的追恤而已。還要等他年滿十八歲才能正式勳襲。
誰知道這一,兩年之中會發生什麼事呢......
這麼一比較,這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