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學生,父親是助教。兩人從朋友發展成了情侶。半年之後,父親要回日本繼承家裡的傢俱店,母親跟隨他來到京都,二十多年就這樣過去了。
書桌右側立著一張父母結婚時的照片,兩人都穿著和服,清秀而靦腆,父親還不像現在那麼枯瘦。那一年,母親就和井上忍現在一樣大。
井上忍時常推開書桌前的窗子,看著尚未綻放的櫻花和滋潤樹木的河流,想象著母親當年的心情,面對這個陌生而寂靜的國度,她是否沉醉地露出笑容?又是否因這個國度永遠不會屬於她而流下眼淚?
母親到底是怎樣的女人?她身上總籠罩著戲劇裡出身名門女子的神秘和憂鬱,從沒有中國的親戚和朋友來探訪她,她的童年和青春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瞭解母親,唯一的線索是照片後的一排書。母親酷愛黃金時代的俄羅斯文學,例如萊蒙托夫的《當代英雄》和《杜馬》。其中有一本暗綠色封面的中文小說被翻得最舊。母親在僅剩的平靜清醒的週日下午,總是在昏暗的房間中重讀這本書。從背影看,她瘦弱的脖頸彷彿將要折斷似的。
母親死後,井上忍從高中輟學,代替母親在父親的傢俱店工作,空閒的時候她學習中文。她開始一點點地讀母親書架上那本小說。
書的扉頁上寫著“此書獻給……”井上忍認得,那是母親的中文名字。
井上忍對這本小說簡直著了迷,她一遍遍地讀,把書中的女主角想象成母親的樣子,流淚的母親,在陰暗的長廊中接吻的母親,午夜不顧一切奔跑的母親。“我想跟你走,哪怕只是為了一時的感情。”她一個字一個字念著書中女主角的話,彷彿母親此刻躲在自己狹窄的喉嚨裡發聲。
午後的房間瀰漫著靜謐的氣息,陽光把牆紙上的月桂樹照得熠熠發光。她換上母親愛穿的便服,白色的針織衫像大理石一樣把她凝結在其中,凝結在過去。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母親生前的樣子變得模糊,可作為書中的女主角的形象卻變得愈來愈清晰,那個美貌勇敢的少女洋溢著讓人折服迷戀的活力。
父親的傢俱店受到更便宜的大型連鎖店的衝擊而倒閉,井上忍就憑藉著中文能力開始做地陪。最初的生意是靠教中文的老師介紹的,後來因為她的細心和謙虛,生意慢慢多了起來。她保持一個月只工作三週的工作習慣,收入依然足夠保持舒適的生活。
她帶一對蜜月的夫妻來輕井澤的酒店,在晚餐將要結束的時候,她看到了喬意。
不會錯的,書上那張小小的黑白照片,稜角分明的臉和略帶譏諷的神情。雖然頭髮已經白了一半,可多麼慶幸,他還是書裡的那個人。
黑暗的溫泉裡,他的呼吸依然是書裡的那個人。
“我終於找到您了。”井上忍說。
“嗬,是嗎?”喬意帶著一絲驕矜和得意。
她把手掌放在他的胸口,感受他撲通撲通的心跳。他不明白,井上忍想。
他不明白,這麼多年,她一直在尋找他。這個曾經只存在於想象中的男人,這個深情的戀人,這個殘忍的騙子。這個狡詐而貪婪地汲取母親可憐的心裡僅剩的一點點愛的罪人,這個讓母親的孤獨的靈魂永遠無法被治癒的殺手。
溫泉外,那幾個之前離開的日本人又回來了。木屐愉悅地敲打地板。大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門外徹骨的冷風溜了進來。薄得像蟬翼一樣的光線,透入這個全然黑暗的屋子。
只有這麼一束光線,就足夠喬意看清楚眼前的女孩兒,她格外白皙的面板被溫熱的水燙得有些發紅,頭髮溼溼地貼在臉上。他握住她放在他胸前的手,探過身去吻她。
兩人嘴唇接觸的瞬間,井上忍大聲地嚷了起來。她喊的是日語,喬意聽不懂,那幾個日本人急匆匆地衝了過來。
在七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