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朱曉光憑藉著一股慣性,再次說道。
他是她不熟悉的樣子,在她的印象裡,他是一個大號的男童,是一個跟著眼前的香蕉走的猿猴,她才是那個有著完整的計劃和圖景卻驕矜地不願意實施的人。忽然,她發現他並非沒有規劃,只是規劃裡沒有她。
“菜心壞了吧,怎麼是苦的?”她低聲詢問孫天奇。他卻陷入了遙遠而甜蜜的遐想中,低頭微笑著去攪動小米粥裡那頭黑粗的海參,海參就像是還活著,在寡淡的黃色米湯裡,愉快地轉著圈。
第六章
少女朱曉光逃跑了,穿著粉色的伴娘裙,從宮殿一樣的火車站逃跑了,急急忙忙,沒有像公主一樣的亮相。
“這不能叫離家出走。”曉光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電線杆,心想自己從婚禮現場直接逃到了火車站,連家都沒有回過,所以不能叫作“離家”。
挎包裡裝著的錢,是代母親收的禮金。姐姐拿了大部分,自己只收了幾千塊錢。拋開吃住的費用,剩下的錢她可以買一張一等座的單程,或者二等座的來回,她在視窗猶豫了幾秒鐘,買了單程票。
開始,大家會發瘋、著急、想念,後來,當他們提到她的名字時,會遲疑一下,似乎不太確認她是否真的在這裡生活過。
她所住過的屋子,會像她的名字一樣,變得陌生。白紗窗簾,因為不再有她洗而沾上灰,印著草莓圖案的枕頭和被子與白紗窗簾有著一樣的命運;她在姐姐的鼓勵下買的第一雙高跟鞋,還從沒有穿過,放在床底,上面的水鑽會在老鼠的啃咬下一顆顆地掉落;她有一櫥櫃的衣服,當母親和新的爸爸又生了一個女兒,或許會給她穿,但多半不會等到那一天就倉促地送給一個身材相近的人;孫天奇帶著他的女朋友出了國,兩人住在有柔軟大床的精緻小公寓裡,他也許會在異國某個下雨的傍晚,想起自己和他在傘下走過的一段路,卻始終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姐姐或許會埋怨母親的倉促成家,造成了自己離開,母親或許會內疚一陣,但是她們最終會和好,沒有自己的一家三口,在充滿溫暖陽光的車廂裡去郊外,就像那個男人變成甲蟲的小說結尾。
朱曉光一邊想,一邊下了火車,一邊想,一邊繼續往前走,走著走著,就來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她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大海,她把拿了一路的編織網袋放在沙灘上,解開繫著的口。網袋裡是一隻紅頭的海龜,它脊背朝地,整個身體暴露在外面,拼命地晃動著自己短小的四肢。朱曉光幫它翻了一個面,四肢著地之後,它變得異常敏捷,朝著散發出海腥味的方向,快速地移動。
爸爸這次的歸來,是最艱難的一次。他從母親舉辦婚禮的海鮮酒店後廚逃出來,躲過了眾目睽睽與追捕,一步步挪到朱曉光的腳下,用它粗糙的殼去摩擦她的腳踝。
這隻海龜在沙灘上無所畏懼地爬行,驚嚇了很多拍攝婚紗照和情侶照的人,但它一點兒也沒有被這些聲音干擾,筆直地爬向大海。
“爸爸,快跑!快跑!”朱曉光大聲地喊著,持續地喊著。直到看到它青黑的背被一個浪頭打過,它紅色的頭頂消失在海水泛白的泡沫裡,而它爬行過的痕跡也被一次潮汐抹得無影無蹤。
“爸爸,再見!”朱曉光耗盡全身的力氣,喊了最後一聲。
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爸爸。
伊瓜蘇 海藍寶
我會永遠永遠愛你在心裡,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記……
第一章
面前的咖啡已經冷了,又黑又稠像毒藥。葉鶯揚起手,示意服務員來加點水。
年輕的服務員留著整齊如刀鋒的斜劉海,蓋住了一邊的眼睛,她假裝沒有看見葉鶯的手勢,把臉隱藏在收銀臺的後面。
酒店的大堂裡集合了一切虛張聲勢的特徵,羅馬柱上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