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前。司機搖下窗子,衝她喊:“閨女!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啊?”
她說出附近城市的名字,司機想了想說:“上來吧!”
她走近車門,卻發現這是一輛黑車。車裡很暗,她看不清司機的臉。她站在車旁,猶豫地握著車把手,恐懼漸漸蔓延上心頭。可是舉目四顧,這荒野茫茫,白雪皚皚,哪裡還有其他車的影子?走得了走不了,就看這一刻的選擇了。
她終於還是上了車,死死地抱住胸前的小包,那裡只剩下了一張回程的車票與十元錢。且不說對方是否心有歹意,單是這十元錢,就鐵定不夠付回程的車費的,那麼等到她抵達了以後又該怎麼辦呢?
司機似乎毫無察覺,還在與她搭訕:“你是哪裡人啊?怎麼這麼晚還在學校這邊?一個人不害怕嗎……”
她不吭聲,只是渾身縮成一團,怔怔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卻愈加心慌起來。這司機專往偏僻的小路上扎,有幾次路兩旁的樹枝都抽上了車窗。
她有些絕望地想,如果對方欲行不軌,她就跳車!
司機見她不回答,也不再發問了,四周安靜下去,只有車子飛速行駛的聲音。
直到車子停下,她整個人已經因為高度緊張而昏昏欲睡。是的,原來人的神經繃緊得太久,竟然如此疲憊不堪,彷彿下一秒閉上眼睛就可以世事皆忘。
司機叫了她一聲,她渾身一激靈,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司機轉過頭看她。
“到了,下車吧。”
她茫然地推開車門——
漫天的輕柔雪花在下一秒緊緊擁抱住了她,風聲靜和,四周的高樓燈火星星點點蔓延開去,專屬於城市的溫暖氣息撲面而來,腳下是堅實的地面,她終於不會再摔倒了。
小信的淚水在一瞬間奪眶而出。
她一邊抽噎一邊不忘轉過頭看著那個一臉憨厚的司機:“謝謝……謝謝你,車費多少?”
司機笑了笑:“十塊錢。”
小信緊緊捏住那手心裡的十塊錢,忽然猛地蹲了下去,在那司機的驚愕目光中,放聲大哭。
那個大雪紛飛的北國夜晚中,所有的絕望、淚水、恐懼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二十二歲的小信,她失去又得到一些東西,也終於明白了自己真正的需要。不是甜蜜的西瓜,不是歪扭的雪糕,不是肆無忌憚付出的青春,也不是路燈下那一場灰飛煙滅的慘淡愛情。
活著,並且只為自己好好活著。
比這世間的一切都重要。
上個星期我與小信重逢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家跨國公司的人力資源部總監。依然瘦削的身材,帶著親切熟悉的甜甜微笑,飯局結束時她搶著結賬,我則搶著把她錢包裡那張一家三口的合影拿過去看了很久。
我本是不欲聊起以前的事情的,怕揭人傷疤不妥。倒是她坦然回憶,雲淡風輕。並評價:那就是一個渣男痴女的故事,情節很瓊瑤,結局很悽美。還好,劇終人散,誰都沒包夜。
我笑起來,想著,但凡可以輕鬆自嘲並一針見血,大多是真正的遺忘吧。
臨走的時候,我把那照片還給她,遞出去的一瞬間,卻忽然掃到背面寫了幾個字。
我沒細看,但心裡猛地一顫,然後手就下意識地鬆開了。
在我們的心裡,在每一棵盛放著灼灼花朵的樹根下,究竟埋藏了多少永不能見天日的秘密?
那些難以啟齒的愛,那些刻骨銘心的故事,那早已辨不出色澤的一抷春泥。
然而終究無法深挖細掘,一探究竟。因為所有的初綻,早在枝頭就已經定好了答案。
某次打電話給小信,終於鼓起了勇氣猶疑地問她:你照片背面的字,先生看到過嗎?
她輕聲地笑: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