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下來便說:「侯老先生做了一次心臟手術。」
一句簡單的話解釋一切。
他拭一拭汗:「剛剛度過危險期。」
招蓮娜問:「侯老先生什麼年紀?」
「侯書苓是他中年才生的孩子。」
「他有什麼事,侯家全副身家都是侯書苓一個人的了?」
羅倫斯洛瞪招蓮娜一眼。
守丹問:「侯書苓很緊張吧?」
羅倫斯洛想,這才是人講的話。
守丹又說:「大概有一段日子見不到他了。」
「你猜錯了,他約你今晚見面。」
守丹問:「為什麼他從不親自開口?」
「梁小姐,」羅倫斯洛笑,「你也總得賞我一口飯吃吃。」
那日羅倫斯洛失陪,或是說,侯書苓不用他陪,梁守丹則從來沒要過他陪。
他感喟說:「守丹,只有你不曾看不起我。」
守丹想起陸小姐說過他似只老鼠,有點同情。
守丹溫和地答:「你對我們母女特別好。」
「你母親也待我不薄,我們都不是壞人。」
守丹笑得彎下腰來,「你不是她的女兒當然這樣說。」
對粱守丹來講,招蓮娜所有的苦衷與苦楚都不及出賣女兒來得嚴重。第五章那一夜守丹穿一件肉色網紗釘珠片的衣裳,在燭光下看去,好像沒著衣服,只見閃閃珠片,同她臉頰一般晶瑩。
侯書苓輕輕說:「我敬漂亮的梁守丹一杯。」
看上去倒是沒有比平日更疲倦。
他說:「家父大病。」
守丹頷首。
「病榻上念念不忘我這個兒子,」侯書苓牽牽嘴角訕笑起來,「我心中實在難過。」
守丹說:「你們感情很好。」
沒想到侯書苓答:「不見得,皆因我特別不爭氣,所以累老人花精神。」
守丹大奇,「但我聽說你是很能幹的人。」
侯書苓看著她年輕的臉,笑了,「你自何處聽來?」
守丹有點不好意思,「江湖上是那樣傳。」
侯書苓笑意更濃,「你是江湖客?」
守丹大膽地說:「我不是,但是我能令你笑。」
侯書苓一怔,她說得對,他摸摸自己的面孔,多少個日子沒有笑過,怎麼一見這少女就情不自禁地笑完又笑,這確是她的魅力。
守丹接著問:「有沒有其他的人令你笑?」
侯書苓搖搖頭。
守丹納罕,「一個也沒有?」
侯書苓感喟,「一個也無。」
他臉上的憔悴更甚,那種倦意,簡直從靈魂深處鑽出來,累積了不知多久,不是睡它一覺可以解決,也不是放一個月大假能夠鬆弛下來,那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厭倦,酒色財氣,以及更大的名利,都不再能使他的精神振作,他倦得甚至已無力兼顧快樂與悲傷,侯書苓最大的宏願也許是第二天不必再起床,那樣,在下一世,也許有機會化身成為一個精神奕奕的年輕人。
守丹問:「你為何疲倦?」
他輕輕答:「告訴你,大抵你也不會明白。」
的確是,守丹甚至不瞭解為什麼招蓮娜會累,但她對侯書苓的憔悴沒有共鳴。
「你有沒有看到我身上的重壓,我的負擔,我的包袱?」
守丹搖搖頭,「沒有。」
侯書苓頷首,「是比較難看得到。」
「會不會是你自己要背這些重壓?」
侯書苓已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舉起杯子,「敬美麗的粱守丹。」
那一個晚上,散席之後,他們仍然坐不同的車子,回不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