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處的窗帷門簾都換了重綢的。去病揭開房門簾子,一股藥香暖氣便撲面而來。
但見床榻之上疊著兩個大大的青金銅錢花的引枕,衛青穿著白色深衣披著暗青色夾綢長衫,斜倚在上面,手裡雖然拿著一卷竹簡,眼睛卻呆呆地看著另一邊。竟是沒聽見去病進來。
他本來武功高強,等閒人等近不得他的身,如今去病已然掀簾子進來,他卻惘然不覺,隻眼光發呆,臉上不辨悲喜,竟是一片茫然。
去病見他這樣,心中一痛,便輕聲喚道:“舅舅!”
聽得人聲,衛青定定的眼光終於微微一閃,回神看見去病,便換顏笑道:“原來是去病!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竟然不知道!”
去病見他臉色蒼白,嘴唇也毫無血色,一頭青絲黑髮用一根錦帶隨意系在頭頂,如瀑布般散披於肩頭,更襯得面色憔悴。修長的身體倚於引枕上,竟有幾分單薄。
猛然之間,去病想起同他馳騁大漠的時候來,那時的衛青於草原藍天之間英姿勃勃,如今卻如此……去病心中便酸澀起來。
他不欲引衛青傷感,便強自將想法壓下,只問道:“舅舅今日可好些了。我這幾日不在長安,所以今日才知道舅舅病了!”
衛青知道他去平口操練兵馬,不說出來是怕自己心中不自在,知道這個外甥體貼自己,便強笑道:“好多了!其實我沒什麼事,都是公主擔憂,替我告病,其實沒多大點事的!”
去病見他臉色,應該是大病了一場的樣子,卻如此故作輕鬆,顯見得是怕自己擔心。他心中感動,嘴上卻說:“這樣不好麼?舅舅也可以休息一下!這長公主對舅舅倒是體貼的!“
這話也是正理,但觸及衛青心傷,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未見衛青之前,去病心中早已想過千百遍,有無數的話想和他談。可真的一見了面,卻千言萬語都堵在喉頭,一句也說不出來。
為怕衛青疑心,便努力揀著家常話說了幾句。眼中看著面前清瘦俊逸的人,心中無比愛憐,卻不敢露出半分!
那衛青心中壓抑傷痛,身體又不適,雖然強打精神和去病聊聊,但不知不覺間便會沉默。只是他只顧得想事情,竟沒發現自己沉默的時候比平常要多得多!
去病自幼跟隨衛青,深知他的,但見衛青雖然言語和悅,但經常茫然若失,那眼底深處,似乎有一種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像是悲傷到極處的淡漠,或者是絕望的灰心,刺得去病眼睛酸酸的。
難受囁嚅一時,去病忽然說了一句:“這幾日朝中多事,陛下也自忙亂的!”
這句話說得好沒頭腦,衛青心中一跳,便仔細看看去病臉色,見他臉色無虞,才略略放心,只淡淡地道:“是麼?有什麼事呢?”
那去病也覺得冒闖了,原來他估量劉徹未來衛青心中不舒服,卻沒料到這事連提都不能提的。於是便連忙說了朝中忙亂的原因。
原來是駐防隴西的大行令李息飛馬傳來的訊息:匈奴連戰連敗,單于伊稚斜遷怒於休屠王和渾邪王,欲誅殺二人。二人得到訊息,惶恐之中,連忙派侍者到隴西,聯絡大行令李息,請求降漢。
這李息不敢自專,便飛馬呈報天子,請予聖裁。
原本平靜的朝堂因為這件事幾乎炸開了鍋。眾官議論紛紛,有的疑惑有的興奮,更有的乘機頌聖。疑惑的,覺得這是匈奴的計謀,企圖以詐降做誘餌,以期乘機襲我邊關的;興奮的覺得這是我大漢的絕好機會,既可以分化匈奴,又可以揚我國威;頌聖的道是我皇天威赫赫,讓這異族來降!……
一時朝中眾說紛紜,各執己見,弄得皇帝劉徹也拿不定主意了,這幾日都在和軍中朝中大員商討議論此事。
那去病說完,衛青暗自沉吟不已。
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