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而過,領頭的將官打聲招呼。一個問道:“你怎的臉色這樣差?”
另一個唉了一聲道:“還不是為著兒郎的病;本以為開春就好,誰知天氣漸熱倒犯的更厲害。”
趙慎凝神看去,這嘆氣的是步軍中的一個姓楊的小都統,跟著高又安來到軍中的,為人倒還老實,趙慎平日也不大注意他。心想,原來他來洛城是把家眷也帶來了的。
又聽另一個勸道:“總這樣也不是辦法,好歹找大夫看看。”
楊都統搖頭道:“家裡的女娘到底不擔事,可如今這情勢我怎敢走開這正是圍城吃緊,何況我還是跟著那邊來這裡的。罷了,生死由命。”
說罷兩人互一擺手,又各自巡邏過去。
趙慎聽他們說話,心中一時也不是滋味。他少時常見父親倚靠人情帶兵,其時頗不以為然,只覺惟有靠鐵似的軍令法紀才能中正不偏令眾人皆服。他為將後便是如此,平日可也不覺怎的,今日卻見著這般父親不能照護病中稚兒的為難場景。他最見不得父親為了兒子傷懷,一時只覺心酸。軍紀自沒有錯,可如是這般便只能說是自己不夠有人情了。自己只說要回護麾下將士,這些小事上尚未周全,想想又覺慚愧。
想了一刻,舉目一望,見謝讓帳中燈光未滅,便走了過去。
謝讓還在燈下看文書,李守德也在。趙慎進來便擺手叫他們繼續坐著,自己在旁也坐了問:“我是想向你們打聽,有個楊都統的幼子病著;可有此事?”
謝李兩人不意主將深夜裡來卻是問這個,皆愣了一下,李守德道:“可不是,他家那小郎君有熱症,總咳喘不休的,也有快一年了。”
趙慎點點頭向謝讓道:“你遣人帶個妥貼的醫官去看看,末了知會他一聲叫他安心。”停了一停,又添一句道;“婉轉些對他說說,忠於職守是一回事,有難處是另一回事;我也並不因為他們是鄴城來的便有什麼。”
謝讓聽了點頭笑著應了,道:“將軍怎麼想起問這個?”
趙慎輕嘆一聲道:“我往日從這些上留心的少,只是現在情勢艱難,要是再教將士們有後顧之憂,這城還如何來守?”
謝讓與李守德相顧一視,謝讓笑道:“有將軍這份心意,我們就覺欣慰了。軍務繁忙,這些瑣事不用您操心,我們去辦妥貼了便了。”
李守德道:“我們去查查,有家眷在城中的,都會派人去撫慰照應,不管從何出來,一視同仁便是。”
趙慎點頭道:“如此甚好。”停了一刻又問:“長史是著涼了?鼻音恁的這麼重?”
李守德笑道:“將軍聽出來了?我這一兩日總迎風噴嚏流涕不休,也不是著涼,不知是怎的。”
謝讓道:“你這毛病原先似也犯過,有一年行軍,夜裡宿在一叢松樹林旁,第二日你便是這樣。”
李守德道:“是了,到底主簿記性好。”
趙慎聽了只凝神不語,半晌道:“月相過哪一宮了?”
謝讓道:“明日過軫位。”
趙慎自語道:“要起風了……”
謝讓沒聽清,只問:“什麼?”
只聽趙慎突然起身道:“聚將!”
卻說城外,尉遲遠騎在馬上,見五百騎兵已經列隊齊了,抬手一招。騎兵個個將戰馬馬蹄用麻布裹了繫好,套住馬嘴,翻身上馬後又取出一卷草紙卷的紙卷在牙間咬了。尉遲中催馬上來低聲道:“那引火的傢什都備好了,大哥今夜走,我明日就燒他一傢伙。”
尉遲遠道:“今日我帶著騎軍先走,以後三日按定下的,每夜遣一隊步軍出去,小心著莫被城裡發覺。”又道:“你白日裡纏住他們無暇他顧,只三四天,事便成了一半。”
說話間,軍隊已準備停當,尉遲遠見了,也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