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兩家即便不因為撤軍的事鬧翻,趙慎又怎麼會再助高元安走脫。加之手中機動兵力又不足,因此便將圍堵東燕軍退路的兵力全排在北面的要道旁,南邊未曾著意防範。誰知不但高元安乘水路走了,連洛城的騎兵竟也跟著登船,這裡面是什麼關竅,饒是他自詡洞悉人心,一時也真不解。
他挑起鄴城事變,本也就是為了逼走高元安,此番雖沒討得便宜,終究也是達了目的,此時最該上心的倒是趙慎的去向。照理說既然已知騎軍部眾是撤了,趙慎當與他們一處,如此洛城就是沒有主將了,自己要取城池豈非易如反掌。從這一節說,今天遇的倒是好事。可再往深處想,又總覺有不妥。
他負手在營中且思且踱,衛士們怕擾了他皆遠遠跟著,直到一路來到帳前。李驥早在迎候,裴禹看他一眼道:“今日何以這麼殷勤。”
李驥附和笑笑,隨即低聲道:“閔將軍候著先生多時了,我看他一直站在帳門口也不妥,便請他帳內等著了。”
裴禹看他一眼,“嗯”了一聲便走進帳中。
果然見閔彧在旁垂首站著,裴禹淡淡道:“你沒在自己營裡,找我何事?”
閔彧跨步過來仍低著頭道:“向先生請罪。”
裴禹道:“為著什麼?”
閔彧道:“方才叫趙慎跑了。”
裴禹聽著話頭,倒想起一事,問:“他是向哪裡逃的?”
閔彧道:“西南。”話音未落,只聽裴禹叫過李驥道:“傳令營裡的騎軍按隊出動,沿河邊搜尋,尋著趙慎蹤跡的有重賞;能有截住的,我給他將官做。”
他聽閔彧說趙慎一行是往西去,掐算時辰他們若再折回渡口必是在西燕軍之後,可方才並不曾見水面上有船隻行動的跡象。如此一想,趙慎當還在此地。他此時身旁只有數十人馬,正是擒拿消滅的好時機。
待安排妥了,回頭突然看見閔彧欲言又止正看向他,於是問:“怎麼了?”
閔彧道:“末將請戰。”
裴禹道:“你如今滿心裡只想著要捉趙慎,已是急躁,必生差錯,罷了吧。”他看見閔彧面上那一道劃痕,又笑笑道,“再說你今日也是掛了彩的,怎麼還能遣你去。”
這語氣喜怒難辨,聽得閔彧一時愣了愣,過了半晌突然道:“先生要打要罰,末將都願領受。”
裴禹聽這話,只道:“我倒不知要罰你卻是為著什麼?”
閔彧道:“這一次敵將逃脫,是因我處事不當,甘願受罰。”
裴禹見他一臉急迫窘態,仍只淡淡道:“這事何時輪到你來擔待。”
這話說的狀似漫不經心不輕不重,意頭卻不善。閔彧也覺出話說得不妥,面上漸漸連耳後也紅了。他想著這兩次裴禹交予他的事都出了紕漏,此刻言辭又這樣不鹹不淡,更低了頭道:“先生若惱我盡請教訓,只別嫌我愚笨再不肯教我。”
停了一時,只聽裴禹道:“文然,你口口聲聲說擔待,可卻連我一點臉色也擔不起,還要擔待什麼別的?人這一世上,難堪難過的事且多著。”說罷抬手指指閔彧胸前,“不磨礪心性是不成的。”
裴禹心知,閔彧這樣的世家子弟,再怎麼樣家訓嚴格,也是幾乎從未受過風雨蹉跎;一順百順時也便罷了,只是這樣險惡世道,真到麻煩上頭時,便要吃大苦頭。一時又道:“你只說求我不惱你,卻不想想我憑什麼不惱你?此番你看著高元安出兵又撤兵的事,便該明白,這世態炎涼,利字當頭,沒人肯為你擔待。”
見閔彧眉頭微微一蹙,悠悠道:“我年輕時,聽得這評說人心私利的話也覺刺耳,此後經了慘痛教訓,也才悟到,若說想牢靠,唯有靠自己。旁人肯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這世上固然不能事事都靠一己之力,可一力擔當起榮寵兩頭的氣魄,總還